农场的工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倒也安闲。社员与我之间并无隔阂,心情也就很舒坦。有天收工回来的路上,几个社员突然止步喊大家看,遥望两个男的带着一个背被包的女的,从马齿塘——我来时下车的地方,沿路朝陈家台生产队走去。社员一看就认出姓氏名谁。两个男的是“造字号”,女的呢?他们猜是王开琼(我的爱人),但当着我的面不好说。我当时心里也猜着是她,因为“造字号”早已放言,要把她抓回来。
事情果然如此。不其然我打了个寒噤,可怜的人,无端遭“造字号”的虐待,完全是受了我的牵连。千思万想引发了我无比的内疚,那晚我怎么也难以入睡。几十年生活的历程,一幕幕在我脑子里倒海翻江。她本来是一个成绩拔尖的高中学生,如果读到毕业,完全有保送上顶尖大学的资格。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可以说是承父母之命,我们结了婚。她告别了自己锦绣的前程,投入陌生的家务与抚育孩子的辛劳中。50年代她响应党的号召,加上自己强烈的进取心,34岁时以四个孩子妈妈的身份,考上了大学。四年的勤奋,完成了她的宿愿,毕业分配在长沙轴承厂工作。她智虑忠纯,勤劳克己,在工作岗位上,奋发而踏实,一人能顶上几人,多次评上先进工作者。现在弄到如此不公的地步,越想越为她的遭遇不平,转化为我深层的内疚,恨不得马上到她身边向她申诉,给她慰藉。可是咫尺天涯,身不由己,更怕惹出“风波”彼此连累。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晚上,请准了假,才去她住的地方张尔庭(张尔南的弟弟)家探望。张家为她一人安排了间小房,简单的床凳收拾得整整齐齐。在暗淡的灯火阑珊处,她强笑迎着我,我立即发现她瘦了,还显出几分樵悴。这时来看新奇的人,已坐满一房。农村妇女对与她们不同形象的人,总爱评头品足。有的说:到底是城里人,四十几了还是白白净净,一点不显老,还蛮有几分妇态;有的说:到底是有文化的人,说话轻声细语,从从容容。冷不丁有个据说是“造字号”的老婆,队里有名的长舌妇,提高嗓门冲着大家火了起来:“少讲点!地主婆么,从不晒太阳,怎么会黑?从不劳动,怎么会老?你们赞扬她,今后试试看,看她会黑、会老不!”那架式好像是要试试老娘的手段,把王开琼整个够。于是大家寂然。我听了心如刀绞,为她愤愤不平。在百般无奈之中,暗地叫了一声:天啊!你该明白。
原来王开琼被搞下乡,是城建局、大队“造字号”与轴承厂三方经过协议干的。“造字号”要造成一种假象,一种气势,我们全家一个个都被搞回乡来。其实王开琼当时工作非常重要,十分繁忙,经常工作到半夜12点。最后议定,下来锻炼六个月,由轴承厂接回去。自此以后“造字号”就无中生有,借故刁难,制造出接二连三的麻烦。
王开琼的到来,首先引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安顿我们俩的住宿。“造字号”认为决不能让我们成双成对,要强制过单身与寡妇生活,还要去为五保户服务,学习五保户自煮自吃的生活,改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也有人认为:不是说都要抓回来吗?那就要让他们有个家,否则这家住一个,那家住一个,那还是临时场合。不是说他局里还要迁户口来吗?那就还要分自留地给他们,总不能不分在一起。现在队里的地主富农夫妇不是住在一起吗?为什么他们就要分开。争来吵去,最后书记决定还是让我们生活在一起。出工、吃饭有个互相照应,才算近乎情理。
分与合的问题解决了,住到哪家去,“造字号”争得更激烈。他们认定既然是来改造,那一定要住到贫下中农家里,而且要觉悟高些的,造反精神强些的人家,思想才能改造得好。言外之意是要住在某个“造字号”家里。明眼人都很清楚:队里的几个“造字号”,平日都是懒出工、只想占便宜、吃吊手饭的脚色,他们夫妇如果上了那条船,逢年过节,生日喜庆,会被敲个没完没了,会丢尽贫下中农的脸。到底去谁家,“造字号”内部也争不清,最后折中住进一个不关痛痒的人家里,我们总算安顿下来了。王开琼也跟着出工,先后参加修渠道、插秧、踩田等劳动。她最能吃苦,并不觉累。多年两人不在一起生活,现在这样反而乐在其中。
我们的主家是贫下中农刘六毛,他性情内向,是个非常老实、忠厚、节俭的人。从不占人家的便宜,人家也莫想占他的便宜。家里的事他搞的井井有条,队里的事他一概不过问。我们自煮自吃,刘家捕了鱼也送点给我们,我们买了什么吃的也送点给他家。后来知道刘的爱人还是我家不远的宗亲,所以相处十分融洽。有晚我们围炉向火,刘告诉我一粧令他十分气愤的事。原来他是个铁路因伤退休的工人,可是事隔两三年了,退休工资一直未发,多次申请毫无结果。我为他不平,替他写了个报告,要他胆子大点,带齐证件,背上被包,去长沙铁路局,要求见局长,否则就睡在办公室。居然灵得很,去了三天他就回来了,每月可发二十多元退休工资,他省然感激我。事情传了出去,“造字号”放出谰言,说我拉拢刘六毛,他们要加紧劳动监督。从此有个“造字号”不时到我们这里来,我预感他总会出点什么名堂。
有一天,他“监督”来了。看见刘六毛的爱人在洗衣,其中有一件是我的,就骂骂咧咧又放出谰言,说他拿到了确凿证据,刘六毛立场不稳,未尽监督之责,与我亲如一家。并说上次要我们住人刘家,他未参加研究,完全搞错了,要另选住址。并自告奋勇他来监督,意思是要搬到他家去住。谁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杨书记、张队长以他家离队太远,不以为然。另几个“造字号”出于眼红,也不赞成。于是这个“造字号”以整我为目的,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说是把地主分子安顿在贫下中农家里,搅乱了阶级关系,应该换地方,要与地主、富农分子住在一起,尝一尝农村对阶级敌人监督的原质原味,而且也好一并监督。
经过这位“造字号”的精心策划,选丰选去,看中了富农魏六爷家。魏继承了他父亲的成份,身体虚弱多病,家境很贫困。据说他父亲一生勤劳节俭,农闲季节一天只吃两顿饭。解放前买了二十多亩地,划了个富农成份。我们搬家后张尔南私下告诉我,按当时政策划分他家富农是对的,但凭良心讲,他家没过一天富农日子。
搬入魏家,我们租了一间空着的住房。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这天半夜狂风大作,茅屋顶虽然没像杜甫家那样“卷我屋上三重茅”,但茅屋没有天花板,屋顶上蛛丝结成的尘索劈面掉下来,本已冬眠的蜘蛛,从脸上爬进颈窝,令人心惊肉跳,只好蒙着头卷缩在被窝里。不久,风小了些,但雨来了。只听到这里滴答、那里滴答,被窝上也滴答。不能再睡了,赶快起来。在一片漆黑中,摸着捆被包的塑料布盖在被窝上,在湿冷中慢慢人睡。
真是天公作美,第二天一早,天放了晴。出工时我将昨晚的情况告诉魏,他连忙解释,土改分给他家的房子,本来就是破旧茅屋,几年没有维修,确实是上漏下湿。我不免有点埋怨情绪:“既然明知是这样,你就不应该租给我们。”他沉默了一下,左顾右盼,见身边无人,才细声说:“是某某某选中的,我当时就说明了房子的情况,他却说这正好,你看我还能说房子不好么!”我这才恍然大悟。
这是我搬家后第一天出工,社员们奇怪为什么我们又编到了这个小组。休息时,一个40多岁姓李的贫下中农,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坐到我身旁。我卷了一支喇叭筒给他表示友好,他边吸边问我住在哪家?我诉说了一番后,他霍然而起,大骂魏六伢子不是家伙,把那么间房子租给你们住,上漏下湿、阴暗凄凉不说,里面还有吊死鬼,他的父亲魏老倌就吊死在那架子床上。你们城里人可能不信鬼,他仅用一根裤带挽着颈根,挂在床榻上,脑壳还扑在枕头上,等于只是意思意思就死了。不是有鬼何得死。当时魏六伢子吓的不敢拢边,还是我替他抹的尸。吊死鬼阴魂不散,要找替身。他自己都不敢住,空了十多年,这没良心的家伙,却租给你们住了,可要小心点。
我听了这番话,不觉毛骨悚然,有如被一道闪电粹然击中。我虽然不信鬼,但吊死在这间房内,就在我们睡的床上,面对这人鬼共处的意象,不信不等于不怕。这现实告不告诉王开琼,踌蹲好久,还是告诉了她,使她有所警惕,以便互相照顾。为了减少一些恐惧感,我们琢磨魏老倌应当是头靠墙壁这一端上吊的,便将枕头移到另一端避免与他同头并枕。
农村的房子进身长,窗户小,靠后一端总是漆黑。白天进房也有点提心吊胆,要全屋仔细端详一番,才安心坐下来。天黑进去我总是睁开大眼,大喝一声,先壮行色才进门。王开琼跟在后面,手抹着上额,口中念念有词慢慢进来。特别晚上睡在架子床上,一团漆黑,越想越觉魏老倌也在床上。两人紧紧挨着,龟缩着双腿,不敢伸进那冰冷的另一端。多年空房,老鼠打洞做窝,已是它们的天下,成群结队自由出入,爬壁跳梁。搬来了新居,它们翻锅咬柜,上床走架,追逐吵闹更加厉害,寂静中声响显得特别大,心里本来就有点虚,加上骤然来的声响,更是肉跳心惊,怎么也睡不着。有时学猫叫,或敲打床架,仍是无济于事。正在无可奈何之际,这时,“真神”来了,一只猫从栅窗上跳进来,鼠子鼠孙仓皇逃逸,只听得吱吱几声惨叫,在劫者难逃,猫叼着胜利的果实,循原路跳出。房内寂静下来,我恨喜交集,这酥害倒是冲淡了心中的鬼幻,累极了才昏然入睡。此番我才真正领略了夫妻相依为命的真切,也懂得度日如年的苦涩。最令我们担心的这日子如何过下去。
恐怕是吉人天相。一天出工休息时,我付房租给魏,平时我们从不来往,他怕惹麻烦,我也怕被扣上阶级敌人沆滋一气的帽子。付房租本来是极平常的事,不期然,被另一个“造字号”看见了,魏一脸惶恐,大概他已预知事情不妙。没几天又有要我们搬家的传闻。原来我们又被这个“造字号”看中了,他的理由是:不能让地主、富农住在一起臭味相投,谁改造谁呢?还是搬到觉悟高的贫下中农家里去,大概是想我们进他的笼子,但又不好开口。后来有人告诉我是他眼红这房租的好处,不能让富农分子得。两次搬家的策划,出自不同的“造字号”。事情很清楚了,他们打着革命的招牌,出来监督都计工分。他们整我是一致的,但又各有算盘,都想从我身上捞点好处。杨书记对此已洞若观火,感到把我们搬来搬去,会永无宁日。于是决定我们还是搬入张尔庭家。张也是贫下中农,张尔南的弟弟,搬入他家就像搬进了如来佛的殿堂,监督大员再不来验身了。张为人忠厚老实可靠,但身体不很好,多年咳嗽,右手臂烂了个大洞,终年流脓滴水,估计是骨结核。他有一女二男,生活也很困难。我们搬去之前,还只有五开间房屋的一边,最近另一边完成了。我们去是住新屋。真是谢天谢地,总算暂离苦海。
有了厨房我们自己办起了伙食,俨然也像个家。初搬到位于生产队中央的张家,晚上很多人前来谈天说地。有的学生来问功课,问英语的最多,因是他们最棘手的一门课。其中也有初二的学生,我问他们英文有多少个字母,有的说是不知道;有的知道一点,顺序却搞不清。问英浯有几个元音,则更不知道。我很困惑,不知这英文是如何教的。他们说:“老师读一句,我们照读一句,读了十来遍,还是记不住”。我翻开初一的课本,这是我第一次接触文革中编的英语教材。第一课是“中国共产党万岁”;第二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书上多半注上汉字。
英语通过他们老师的口授,又通过他们用双凫铺的土话,再选择他们常用的语言,注出来的英语,读起来就面目全非了。如“Long live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这句比较长,难读,有学生注着“浪里呼即屁拍司日里怕不里开告夫扯烂”,我看了真是哭笑不得。只好带着笑容说:“这样注音读不准,还是多读甚至读几十遍背下来,要读出英语腔调。”我读给他们听,他们目瞪口呆望着我说:“老师不是这样读的。”问题也就大白于天下了,从编的课本到教课的老师,到没有条件开这门课一连串的“小儿科”决断造成这奇事。我只好缄口不言,否则要打击一大片。这功课补习也算丰富多彩,最少探出了一点文革中的教育信息。
张家两个大的孩子一男一女活泼可爱,叫我们公公、娱馳。他们当然没有阶级意识,我们也毫无戒心,老少非常融和。自办伙食有时去双凫铺买点肉,吃饭时他们端着碗来了,少不了要点菜,泡点汤。我有时宁肯自己少吃点,也要夹点菜给他们。逐放中有这样的生活,真是其乐也融融。
可是好景不长,有天张尔庭告诉我两个消息,一个是轴承厂已派人来接王开琼回厂;另一个是明天晚上双凫公社开斗争会,我是对象之一。这变幻无常的万花筒,一喜一忧,把我弄得不知所措。但有一点我十分明白,一定要强作镇静,安王开琼的心。果然就在当天晚上,余家坝小学内煤气灯照耀得如同白昼。只听得人声喧喝,还夹杂着拍桌声。张尔庭家就在小学对面,他的妻子潘玉莲是个富有正义感的人,娘家也是贫下中农。她不信邪,就跑去听,原来“造字号”坚持不放人回去,他们向群众放出过大话,要把我家大小都搞回来,自鸣得意了一阵子,现在忽然要放王开琼回去,这“裂变”岂不使他们威风扫地。杨书记、张队长对不放人大不以为然。原来搞回乡时,就有言在先,锻炼半年,现在时间到了,厂里如约来接人,工作上需要,有什么理由不放?既然是觉悟高,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拥护者,就应当支持革命工作,何况言而无信,岂不给余家坝大队抹了黑。
这场口水战,几个横蛮的“造字号”无言以对,就像斗输的公鸡,垂头铩羽。最后决定放人,明天就走。我悲喜交集,喜的是王开琼得到了解脱,悲的是我今后的日子就更难熬了。她流着泪与我连夜商量别后的事,最重要的是劝我忍耐,特别是明天晚上的斗争会,天大的事也要忍住、顶住,为后代着想,决不能轻生,轻生就成了不白之冤。我斩钉截铁地承诺,这“马拉松”我来跑到底,叮嘱她千万放心。看形势这里还是好人当道,日子会一天好似一天,要她不要从坏里想。明天要赶路,赶快睡觉,她这才收住了眼泪。我自己呢?却不能没有默念,当时一家六口分在四处,两个读大学的,两个读高中的,都要负担,两个人的收人只有106元,如何安排生活,全靠王开琼运筹,她后来告诉我,那年代她在轴承厂工作时,每天菜钱是七分,早晨一碗酸菜汤一分钱,中晚餐小菜两碟六分钱,体重从近100斤掉到80来斤,她宁肯紧缩小自己的肌体,换取家人的健康,说这是当家人应尽的本分,她这种思想已进入浓缩人间生死的“殿堂”,何其可贵的品德啊。揣着今后的日子,绷紧的神经,怎么也睡不着。电视般的幻影一幕幕映出来。这场文化大革命不分青红皂白,鼎沸蜩螗,打砸抄抢,全家六口,心挂四头,还看不到有亮绿灯的迹象。迷惆中不觉鸡唱更残,连忙起床料理杂务,整顿行装。张家夫妇也起来了,意在送行。王开琼拉着他们的手,绽着泪花,千言万语感谢他们的关顾。她特别不放心晚上的那场斗争会,我旧伤未愈,何堪再遭摔打。她要求传达给书记给予护持,这时她已泪流满面,呜咽着再发不出声音。不久接她的人来了,我想起王勃的诗句“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以平常的心态送她,这样可以减轻她心中的牵挂。我感谢接她的人替她背着被包,她提着袋子一步一回头,朝着双鬼铺搭班车的方向走去。
我痴望着她瘦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迷雾中,这才表露出失落的心情。几十年相依为命,几十年勤俭持家,几十年抚育儿女的辛劳,几十年勤勤恳恳的岗位工作和不断进取的追求,她犯了什么罪?身体上已受了那么多折磨,精神上还要受如此多的牵挂。我呆呆地站着、望着、想着,热泪泉水一般涌出来,像露珠一样滴落在青草上,不由仰头长叹,完全进人了迷惘混沌之中,呆呆地站着不知往那里去。突然一阵出工的哨声把我唤醒,从此又开始了牵肠挂肚的生活。
那天,在已经不平静的心态里,中午张队长正式通知我,早点吃晚饭,他带我去双凫公社开斗争会,斗谁他未吱声。饭后张队长带着我,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民兵。我心中开始提心吊胆,不知这回是个什么“症候”,反正想不清,就心一横,管他什么“症候”,拿定主意逆来顺受忍住,以柔克刚顶住,以平静得多的心态走进那没有搭台的露天会场,中央燃着盏煤气灯,像看耍猴一样厚厚地围着一圈人,大概这就是主会场了。在离主会场的远处.,架着一个人字矮梯,公社一个干部从张处接过我,要我爬上去坐着,吩咐两个民兵一边站一个,可说是戒备森严了。
人已交给公社,张尔南挤到中央看热闹去了,会场上人声嘈杂,既听不清批斗者讲些什么,更看不清被斗者是什么样的脚色。我坐在上面毫无动静,游动的人不时用奇特的眼光看看我,似乎不理解我为什么坐在这人字梯上,以为我是登高观斗。在纳闷中只听到一片掌声响起,大概这一幕要完了。我顿时又紧张起来,作好准备,下一幕该轮到我了。在静候中主持人突然大喊一声:“散会!”我在惊愕中喜出望外,但又不知所以。
还是那个干部来了,要我下来交张尔南带回去。我边走边想,参加斗争会,我算是个“行家”了,多半是站着、有时跪着,个别时是坐着。坐上人字楼梯,可算是第一次。这个会要我参加干什么?真是一头雾水。把我耸立那么高,大概是要显山露水给大家看个明白,又为什么不放在亮处,叮嘱民兵看着我,似乎是确保这第二幕有主角。为什么又突然终止,想来想去真是莫测高深,不管怎么样,我反正没挨斗,更没挨打。第二天连忙向王开琼发出“特件加快”报告平安。
为什么要我参加那个不伦不类的会呢?后来才探明,是公社要斗一个惯贼,几个“造字号”一再要求一并斗我,主办者不同意,但又不好不应付一番。经过折腾同意把我亮相,但不能与惯贼亮在一起。进入主会场,主办者特地安排两个民兵守着隔离人群的人字梯,防止“造字号”鼓噪动手,才演成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原来自从我住进张尔庭家以后’,“造字号”知道一切打算全落空了,就想这个花招整我泄愤,但也未能如愿。“造字号”可说是黔驴技穷,从此以后我便“自由”多了。
来源:《未遗集:潘基礩诗文选》
时间:20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