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冬季的一个夜晚,天墨黑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刺骨的寒风肆虐地刮着,打到人脸上焦痛。
这寒风从门缝里挤进了红军军部的一间矮小屋子里。火坑里堆着干柴,火借风势,噼噼作响,烧得红旺。贺龙坐在火坑边烤火,借着这一闪一闪的光亮,聚精会神地阅读着文件。“嘎”的一声,房门开了,哨兵走了进来:“报告军长,外面有个人要见您。”
“是老百姓就请他进来嘛!”
“不是,他是个读书人,矮胖矮胖的。他说是从施南来的。”
“噢!”贺龙停了停,温和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梁素佛。”
“梁素佛?”贺龙脸色一沉,站起身来,坚定地说:“告诉刘班长,加强警戒。那个人——,就叫他进来吧!”
门口那个叫梁素佛的人,身穿长衫,头戴礼帽,手腕上还挂着一根金黄色的文明棍,左手的无名指戴着嵌有宝石的金戒指,看样子,准在哪个洋学堂里混过几年,梁素佛跨进门槛,摘下礼帽,微微躬腰:
“这位长官——贵姓?”
“我就是贺龙。请坐吧!”
“啊嗬嗬,想不到在这里会见了大名鼎鼎的贺军长。敝人是梁素佛,吃‘素’的‘素’,‘阿弥陀佛’的‘佛’。”
“呵,梁素佛——?看样子你是为人慈悲,菩萨心肠,又是吃素,又是信佛?”
“这——哈哈……”梁素佛无言以对,发出一阵奸笑。
“不过”,贺龙平静了一下,然后用一半严肃一半讥讽的口气说下去,“世上好人坏人,也不能单看名字。往往有些人名字好听,其实呢,一肚子男盗女娼。”
“高见。”梁素佛轱辘着眼珠,把话头拉转,“熊贡卿现在施南,想面见军长,一来叙谈旧情,二来……”他觉得话说下去不妥,便给贺龙递了封熊贡卿的亲笔信。
贺龙点燃了灯,仔细看着信。看着看着,蓦地站了起来,异常恼怒,高喊:“警卫员!”那梁素佛吓了一跳,偷偷打量了一下贺龙,心想:搞拐场了,贺龙军长发火了?莫不是喊人来抓我?但贺龙额门上恼怒的皱纹渐渐稀疏了,他轻淡地对警卫员说了一句:“给客人倒杯水吧。”这时梁素佛才松了口气,一场虚惊使他的鼻子尖上冒出了水泡似的汗珠。贺龙接着同梁素佛随便扯了几句,问熊贡卿打算什么时候来,来这里要干什么,然后吩咐警卫员带梁素佛去休息。
贺龙又看了一遍熊贡卿的信。不由怒火中烧,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想:“这熊贡卿在北伐前我就认识他的。这家伙嘴巴上是仁义道德,肚子里却是男盗女娼,阴险狡诈,两面三刀,是国民党豢养的一条走狗。今天他来找我,哪是什么看望朋友,分明是来‘游说’、‘策反的’,这不是对我红军战士,对我本人莫大的侮辱吗?说当官,我贺龙北伐时官就不小了!但我跟国民党蒋介石走的不是一条路。我参加共产党不是为了做官,而是为了革命,为了受苦的人民群众。我戴了红帽子,决不戴白帽子!就是打得剩我一人一枪,我贺龙也要干到底。人民救星是共产党,只有马列主义才是救国救民的真理。这个信念,就是刀子搁在颈根上我也不丢!蒋介石、熊贡卿、梁素佛是一帮特务,是一群流氓!”贺龙按住心头怒火,披了件棉衣,迎着凛冽的寒风,向湘鄂西中央分局所在地走去。他向分局报告了梁素佛的来意,分析了熊贡卿求见的目的是“策反”。他坚决要求分局批准杀掉蒋介石派来搞阴谋的反动政客。关向应热情赞扬了贺龙立场坚定,爱憎分明的高贵品质,积极支持贺龙的意见。分局决定:为了弄清蒋介石对中央苏区和四方面军的破坏情况,允许熊贡卿来湘鄂西。第二天,梁素佛得意地回施南去了。
没过几天,熊贡卿、梁素佛各坐着一乘大轿,吱呀吱呀的,向利川和咸丰交界的山区窜来。那熊贡卿翘起二郎腿,闭目养神。在他身后,还有12个马弁,一色盒子枪,另有一副用朱红纸封了的挑箱,几匹驮着包袱的骡马。他们一伙,日夜兼程,来到了红三军军部,熊贡卿下得轿来,掸去身上的灰尘,拂了拂衣袖,取下礼帽夹在腋窝里,抽出一张名片,交给军部的警卫员。借此机会,熊、梁二人四下探望。只见对面高墙上的标语:“打倒蒋介石”、“严防敌特”,他们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心里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军部此时传下话来:“军长有请!”熊、梁二人才定了定神,迈开四方步,向屋内走去。
这是一间简朴的房子,除一张黑漆方桌外,还有几把枞木椅子,贺龙坐在这里等待“客人”。熊贡卿跨进门坎,整了整金边水晶眼镜,抬起头,向后退一步,再向前走了半步,两手一拱:“这——,不是贺军长吗?”
“熊先生,请坐!”贺龙移了一下木椅。
熊贡卿一边坐下,一边问道:“军长,多年不见,心中甚是想念。”贺龙一听,严肃的面孔忽挂着嘲弄般的微笑,说:“啊!对红军,对我贺龙,你熊先生恐怕是日也想来夜也梦罗!”
“这——!”熊贡卿嘿嘿地笑起来,知道贺龙的话中有刺,没趣地转了一个弯:“宝眷可曾——,”
贺龙故意打断熊贡卿的问话,向内大喊:“警卫员,给客人倒茶!”
“军长!”熊贡卿起身,摇晃着身子,阴里阴气地说,“我熊贡卿此次鄂西之行,承军长热情接待。这里,送点薄礼,略表旧情。”他用手摆了摆,马弁抬来挑箱,取下红纸条,把盖子打开,里面摆着光洋、礼帽、还有一只金壳怀表,嘀嘀嗒嗒地响着。屋外堆着一捆毛巾、几桶饼干。贺龙轻蔑地刮燃了一根火柴,想吸烟,但随即又把火柴杆丢了,向熊贡卿投射鄙视的目光,围着箱子转了一圈,提起脚将箱盖挑了一下,“呼”的一下,把挑箱盖住了。他冷笑了几声,说道:“熊先生,你知道,我贺龙是从不接受任何礼物的哟?”
熊贡卿想缓和一下空气,便故作姿态笑着说道:“对!对!贺军长两袖清风,一尘不染!”
贺龙幽默地说了一句:“有些国民党坏蛋,想用金钱收买红军,真是愚蠢,愚蠢,你说呢,熊先生!”
熊贡卿无言对答,只好顺水推舟,点头称是。
警卫员进来,给贺龙报告,准备好了!贺龙便陪送熊贡卿一行前去赴宴。酒席筵前,熊、梁二人竭力掩饰内心的惶恐,外表上显得悠闲自在,一会儿哼唱几句唐诗,一会儿议论几句时事,什么酒家名菜,历史掌故,谈得手舞足蹈,天花乱坠。贺龙也显得十分“热情”,耐着性子与他俩周旋。贺龙从熊、梁的口里,判明了他们的真正目的是妄图通过“游说”搞“策反”,不仅对湘鄂西,而且对中央苏区、红四方面军,蒋介石也都采取了同样的策略,并派遣了特务。熊贡卿二人见贺龙心平气和,谈笑风生,就把藏在肚子里的那些话一点一点往外掏,还搬出了升官发财的那套腐朽哲学。熊贡卿端起酒杯,摇晃着脑袋,奸笑着说:“军长的人才,到那边去了,做官——”熊贡卿打了一个饱嗝,喷出一股浓浓的酒腥气。
贺龙深知乌鸦变不成凤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熊贡卿的话,他不愿意再继续听下去了,提起酒壶又给他们倒了一杯。此时,熊贡卿的一帮马弁,狼吞虎咽,东倒西歪。贺龙趁势对熊贡卿说道:“熊先生的话可是真的!”“真的!南京政府的要人亲口给我说的!”“中央苏区、红四方面军那里也都派了?”“派了!具体实施我都一清二楚”。贺龙又给熊贡卿倒酒一杯,装作殷勤地说:“今日熊先生累了,改日我再与交你交谈!”说着,他给警卫刘班长递了一个眼色,说,“客人们累了,送他们去休息吧!”
晚上,军部灯火通明。团以上干部会议正在召开。会上,公布了熊贡卿“策反”活动的经过,宣布了中央分局关于逮捕和处决熊、梁两人的决定。
第二天,刘班长带了几个警卫人员来到熊贡卿住所,说军长请他们去。熊、梁二人满以为有什么希望,面带几分笑容,迈着四方步子,向会议室走去。谁知去一看,气氛大不一样,贺龙威严地站在那里,横眉冷对,拍案痛斥。他手一扬,几个警卫员就将熊、梁二人捆绑起来。那两个家伙顿时呆如木鸡,吓得两腿筛糠,冷汗直冒,真像太阳光下的蝙蝠,缩成一团。就在熊、梁被捕的时候,那十二个马弁也被红军缴了械,那一副挑箱、毛巾、饼干也成了战利品。
不久,红军部队开到了龙山县茨岩塘。一天,鸡公岭上,云霞朵朵,村头四野,红旗飘飘。红军战士和农民群众听说召开公审大会,更是兴高采烈,斗志昂扬。军首长公布了熊贡卿和梁素佛的罪行,宣读了处决熊、梁的布告。贺龙站在台上,用宏亮的声音严厉宣布:“立即执行。”几个红军战士一拥而上,刀光闪处,两颗“驴头”滚落在地,杀了熊贡卿和梁素佛,军心大快,士气大振。“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打倒蒋介石!”“中国工农红军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口号声响彻云霄,震撼群山。蒋介石的反革命“策反”同他的反革命军事“围剿”一样,都被彻底粉碎了。
来源:红色的记忆——桑植人民革命斗争故事
时间:200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