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春,毛泽东的母亲患病,来到长沙治疗,住在蔡和森家里。从此,毛泽东与蔡和森的来往也就更加密切了。差不多每个星期六下午,毛泽东都要渡过湘江到蔡家来,一方面探望他母亲的病情,一方面与蔡和森讨论学术问题和天下大事。
一天下午,晚霞漫天。毛泽东来到蔡家后,先去厅左的房间看望蔡母,再横过厅堂来到蔡和森的住室。这时,蔡和森正在阅读《史记·列传》,见毛泽东来了,就放下书来,一面热情接待,一面亲切地交谈起读转的心得来。
“中国社会自古至今的史书、我已读过不少,但总觉得还没有一部完全的史书。”蔡和森说。
“我亦有同感。”毛泽东认真地说,“现在社会一团漆黑,民不聊生,我们既要读有字之书,更要读无字之书。”
“无字之书?”蔡和森有点疑惑不解。
“是的。读无字书,就是向社会作调査嘛!”毛泽东回答后,又跟蔡和森谈起了上年暑假与肖子升跑遍长沙、宁乡、安化、益阳、沅江五县调查的收获。
蔡和森听得津津有味,双目闪烁着向往的神彩。他想,如今社会,风云突变,确实是一册内容极其丰富的“无字书”。对于我们这班读了不少有字书的青年,确实很有必要读读这种“无字书”。他对毛泽东说:“你还能同我去再读一次这样的‘无字书’吗?”
“好!”毛泽东肯定地回答,“我们明天就出发吧!”原来,这时一师已被皖系军阀张敬尧的弟弟张敬汤部驻扎,教学受到干扰,学校已经停课,学生各散一方。毛泽东正想趁这个机会,再去作一次社会调查,丰富自己的知识。恰巧,蔡和森也有这个提议,就果断地作出了决定。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吃过早饭后,蔡和森与毛泽东各自向母亲告了别,穿上草鞋,带着雨伞,伞把上缠上一条毛巾,兴致勃勃地从刘家台子出发,踏上了读“无字书”的征程。
春天的农村,到处莺歌燕舞,山花飘香。他们走过一段蜿蜓曲折的湖堤,又来一望无际的田垅。从空气中便嗅觉出春面大地那种特有的芬芳,心中感到格外的舒适,慨意。他们边走边谈,边谈边走,竟忘记了疲劳,忘记了饥饿。有时甚至分不出时间到了下午还是上午。口渴了,他们就蹲在田间的渠道边,捧几口冷水;走累了,就在防护堤边的树下稍歇,或者索性解下衣服,跳进湖里洗洗身子再走。到农民家里,一面帮农民写写书信,一面作社会调査,借此来弄点饭吃。
一天,他们路过一个田垅,看到农民一个劲地在插秩,便放落雨伞,脱下草鞋,卷起裤管,挽起袖子,跳下田去帮助插起秧来。蔡和森这个从小在外婆家就学会了插秧的青年,从田中捞起一把秧,解开缚子,就象鸡啄米似地插起来。毛泽东出身于农民家庭,也从小学会了插秧。两人有说有笑,互相竞赛,很快就赶上了先下田的农民。大家看到这两个助人为乐的青年,插秧技术又这么好,无不感到惊奇,有很多人还站在田塍上观察,看他们的衣着,既不象农民,也不象学生,听他们的谈吐,口音又不完全是一个地方的人。但从他们插的一手好秧来看,很象是一对青年农民。当蔡和森插到田头伸直腰时,有个农民便向他打听起来:
“两位少爷贵姓?府上在那里?到何地方去?”
“不敢,小姓蔡,是湘乡人,他姓毛,是湘潭人,都是省城读书的穷学生,今来这里是专向各位父老兄弟了解农村情况的。”
蔡和森讲的虽然是满口永丰话,但讲的意思,农民大体能听懂。特别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态度,深为农民所赞许。接着,大家倒转屁股一面继续插秧,一面无拘无束地继续交谈。一位农民从春播讲到秋收,一年到头做牛做马结果是地主逼租、农民饿肚,使蔡和森加深了对农村生活的了解,心头充满对地主阶级的恨与对贫苦农民的同情。为了分担农民的苦累,蔡和森越插劲越足。他心想,自己帮助农民多插几把秧,就可以减轻农民兄弟几分劳累。
不知不觉,太阳当顶了,农民吃中饭的时候到了。蔡和森与毛泽东走上田坎,准备要走,但被农民一手扯住了。吃饭时,农民端出一大钵米粉肉来,不时往蔡和森与毛泽东的饭碗里添菜,硬要他们多吃些。蔡和森历来能饿又能吃,加上已游历了好几天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也就不讲客气地吃开了。农民见他们象自家人一样,打心底里高兴。下午,还恳切挽留,难分难舍。
又一天傍晚,正是牛羊下山,飞鸟归林的时候,他们从一个大院子的高楼下经过,里面传来琅琅的读书声。蔡和森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侧耳一听,断定是院子里办了一所学校,便和毛泽东大步走进院子。敲门而进,登上楼去。一看,只见一个戴着老花眼镜的私塾先生,靠在一把太师椅上,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握着戒尺,督促十来个学生在诵读。蔡和森和毛泽东进了教室后,学生们都放下了书本,把目光投向这两个陌生的来客。而这位私塾先生见他俩是农民模样,却不予理睐。蔡和森见他这么傲慢,也不理睬他,便与毛泽东谈古论今,评论着古今教学方法的优劣。私塾先生一听,大吃一惊,觉得这是两位所学非凡的年轻先生,并非是农民,便立即从椅上起身,迎上前去,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打发两个学生下楼去办酒饭,留他俩在学堂住宿。蔡和森与毛泽东本是喜欢接触各界人士的,晚上,就趁此机会向这位私塾先生调查了当地的办学情况,收获不少。
月落日出,一个月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他们走遍了益阳、沅江、汉寿、浏阳、岳阳等县的广大湖乡农村,学到了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新知识。当蔡和森回到家里时,皮肤已经晒得黝黑,他母亲和妹妹几乎认不出来了。但是,他俩精神矍铄,兴致勃勃。在谈起这次外出的收获时,和森激动地说:“我们这次出门以后,在‘见人说话,遇事帮忙’的八字方针下,获得的教益不少。看来,天下农民是一家,只要乐于助人,走遍天下也不难呀!”
是的,这是多么不平凡的一个多月啊!就在这一个多月中,湘中北的土地上留下了蔡和森与毛泽东健步匆匆的足迹;洞庭湖水里,印下了他俩风尘仆仆的身影;无数低矮的茅舍里,留下了他们亲问细访的声音;广大贫苦农民的心田,燃起了他们亲手播下的火种!
来源:《乾坤一少年——蔡和森的故事》
时间:200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