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军长征五十周年到来之际,我这个曾经跟随贺老总南征北战的老兵,不由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使我倍加思念敬爱的贺老总和无数先烈。这里,记下我跟贺老总在长征途中的几件事,略抒我对贺龙元帅的怀念之情。
再见吧刘家坪
1935年10月,红一方面军长征到了陕北,喜讯传来,我二、六军团广大指战员无不欢欣鼓舞。
我二、六军团在贺龙、任弼时、关向应等首长的率领下,经过半年多的英勇奋战,粉碎了敌人八十多个团的“围剿”,完成了牵制敌军,策应中央红军长征的光荣任务。这时蒋介石见势不妙,赶忙调集了一百三十个团的兵力,对我湘鄂川黔边根据地开始了新的“围剿”,妄图消灭我二、六军团。为了甩开敌人,我二、六军团主动从津市,澧州一带撤退,回到湖南桑植县整训,准备长征。
就在出发的前两天,贺老总在检查了各部队的准备工作之后,对我们警卫班说:“小鬼们,跟我走一趟”。
贺老总跨上战马,向前奔跑,我们赶紧上马跟在他后面。骏马在崎岖的路上奋鬃扬蹄,不一会就来到了贺老总的家乡——洪家关小镇上。
我问贺老总:“是到你家吗?”问完这句话,我顿时就后悔了。因为贺老总的亲人,包括父亲贺士道,大姐贺英姑、二姐贺五姑、妹妹贺满姑,弟弟贺文常,堂弟贺锦斋等,在贺老总高举义旗之后,都先后为革命牺牲了,我怕这样问会引起贺老总伤心。
贺老总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到锦章家。”我很不理解,因为心想贺锦章是本地的一个有钱人家,在时间这么紧的情况下,贺老总怎么还去看他呢?想着、走着,不觉到了贺锦章家。贺锦章见贺老总来到,慌忙出来迎接。他高高瘦瘦的,戴着眼睛,跃袍马褂,颇有儒生风度,一见贺总便拱手相迎:“哎呀,兄长军务倥偬,那得有空光临寒舍,真使蓬荜增辉了”。贺锦章与贺总是堂兄弟,故称贺总为兄。他饱读诗书,文化较高,说起话来总是咬文嚼字的。
贺总对贺锦章说:“我军即将远行,特来看看你。”
“锦章对贵军鲜有贡献。令蒙兄长厚爱,实感渐愧。”贺锦章谦虚地说。
贺总说:“你哥哥为革命做出了往大贡献,你虽未参加红军,但却是红军的朋友。”
原来贺锦章有个哥哥叫贺锦斋,一直跟着贺总干革命,在南昌起义是贺总军里的师长。他作战勇敢,身先士卒,是功勋卓著的战将。对革命忠心耿耿。可惜1929年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故贺总对其家属十分关心。
中午,贺锦章请贺总和我们警卫员吃饭。席间,贺总对贺锦章说:“你哥哥一直跟着我,跟着共产党走;他舍弃家庭,参加南昌起义,是我党的功臣。希望你要以令兄为榜样!当然罗,不是要你去冲锋陷阵。我们走后,希望你能继续为我军,为我军家属做些工作。同时,你自己也要当心。”
红军走后,贺锦章记住贺老总的嘱托,为我党做过不少有益的工作。解放以后,人民政府安排他当了桑植县第一任县长。
因时间紧,贺老总没有顾得上看自己的家。在返回途中,他又特地去当时全军闻名的刘氏三兄弟家去看望。刘氏三兄弟为了革命,先后参加红军。老大刘开序任团长,老二刘开智在贺总身边当警卫班长,老三刘开然是战士。当时只有老大结了婚,一家靠大媳妇照料。
我们到达刘家,只见刘开序媳妇正在忙家务。她二十来岁,脸庞黝黑,身体健壮,是个勤俭贤慧的好媳妇。她见贺总来看望,颇感意外与局促,一时竟忘了招呼。她家里很穷,只有一间漏雨的茅草屋。贺总亲切地问:“开序他们回过家吗?”她红着脸低头答道:“队伍忙得很,没回来。”贺总对她说:“你们家对革命贡献很大。现在我们要走了,今后你公公、婆婆一家人的生活就靠你来操持。你是不穿军装的红军啊!感谢你把家里照顾好,让他们三弟兄在部队安心干革命。“说着。贺总拿出十块光洋送给她说:“我们是穷人的队伍,尽管我的官大,你们开序官也不小,但是,我们没有更多的东西留给你们,这点钱你收下,表表我的心意。”
开序媳妇推辞不收。贺总说:“收下吧!今后一家生活就靠你了,万一有个急用,也能抵挡一阵子。”在贺总的劝说下,她才收下了。
以后,刘氏三兄弟在战斗中英勇杀敌,屡建功勋。在抗日战争中先后光荣牺牲。
看完这两家后,我们返回驻地——刘家坪,已经很晚了。贺老总没有顾上休息,就立即与参谋人员研究部队的行动方案和途中可能发生的问题。然后又接待了几位地方干部,同他们话别,一直谈到深夜。
11月19日上午,红军战士雄纠纠,气昂昂地集中在刘家坪前面的干田坝里,整装待发。
这时,乡亲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了,他们有的提着包谷,有的拿着糌米粑,有的抱着新布鞋,一面往我们手里塞,一边深情的说道:“拿着吧,吃饱穿暖好去跟贺总去找毛泽东!”你们可要回来呀,我们盼望着你们。”红军战士激动得热泪盈眶,军民依依惜别。
贺总过来了。他身背武装带,腰问插着手枪,神色威严地检阅了队伍。然后,登上一个高高的土台,在家乡讲了最后一句话。贺总说:“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就要走了,不论我们要走多久,总有一天,我们要打回来。桑植是红色的县,桑植的人民为革命付出了很大的牺牲。我们红军战士将永远记着家乡人民的深情厚意。我们一定要用打胜仗来报答家乡人民,桑植的红旗永远不会倒。”
“桑植的红旗永远不会倒!”贺总宏亮的声青震响在田野,激励着红军战士和乡亲们革命到底的信心。
贺总讲完话,向乡亲们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然后跨上战马,带队出发。他那沉思而坚毅的面容,似乎在说:“再见吧,乡亲们!再见吧,刘家坪!我们一定要打回来。”
强渡澧水
部队19日上午从桑植出发,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军,第二天到达大庸澧水。这里西连后坪,东接慈利,南临沅江。部队准备从这里渡河,直插沅江。澧水河不算大,只有百多米宽,但是水深流急,时有险滩。当时正值深秋,水凉入骨,渡河实非易事。
贺总率先头部队到了河边,组织部队找船只,搭浮桥,警戒河对岸的敌人,并派出一个师担任警戒,监视大庸县的敌人。
大庸县城位于澧水之滨,依山傍水,城内驻扎着国民党的部队。司令叫朱疤子。此人鱼肉乡民,搜括民财,颇为在行;可与红军打仗,就远远不是对手了。贺总派警戒部队监视各个城门,只要敌人一露头就打,朱疤子不敢轻举妄动。
贺总亲自组织部队搭浮桥,找船只。我们暗自庆幸今天渡河可能很顺利,不料天空中突然传来“哒哒”声。贺总搭手一看,向战士们喊道:“停止搭桥,赶快隐蔽起来,敌机来了。”战士们立即找地方隐蔽起来。敌机发现了我们,三架飞机轮番轰炸。由于澧水河两岸地形宽阔,足够飞机运动,而我部队离山林较远,全部在敌机的火力覆盖之下。对岸河滩的敌人见有飞机壮胆,也拼命向我扫射阻击。一时间澧水河两岸弹雨纷飞,河中激起阵阵水柱。找来的船只大部分被炸坏,冲走,扎起的浮桥也被炸断,情况万分危急。贺老总临危不乱,急令后续部队就地隐蔽,疏散于附近的一个柑桔林中。又令警卫连立即组织对空射击,把捷克式机枪集中起来,瞄准敌机狠打。
敌机虽然疯狂的轰炸扫射,但我部队隐蔽得好,所以伤亡不大。敌机离去以后,为了尽快渡江,贺总又带我们到了上游选中了一个水流较缓,又不很深的地方,令部队将未炸坏的船只集中起来,组织强渡。同时选拔水性比较好的战士组成突击队,抢渡过河,占领对岸阵地。对岸守敌被我英勇的红军战士吓慌了,狼狈逃窜。
由于船只很少,贺老总安排将病号和后勤物资从船上渡过去,其余人员手拉手地涉江而过,终于在下午四点多钟全部渡过了澧水河,甩开了敌人。
对资本家也要讲政策
我军渡过澧水以后,一路餐风饮露,历尽艰辛。走了快一个星期,辰溪县城已遥遥在望,辰溪是湘西一个比较繁华的县城,城内熙熙攘攘,颇为热闹,吃的、用的、穿的,各种物资比较丰富。
贺总率我们警卫班走在前面。快到县城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公路上浓烟滚滚,旁边几个战士又蹦又跳。闹得正欢。走拢一看,原来是两辆汽车被掀翻在地,燃起了熊熊烈火,儿个尖兵战士正在看热闹。贺总问道:“怎么回事!”一个战士向贺总敬了个礼答道:“报告,这是缴获资本家的两辆汽车,就把它烧了。”
贺总脸色变得严竣了,问道:“车里的人呢?”几个战士见贺总变了脸色低头答道:“被我们赶跑了”。
贺总生气地说:“你们这些娃娃,简直乱弹琴,怎么能随便烧汽车呢?红军的纪律性,组织性到哪去了?”
那几个战士怔怔地站在那里,听贺总的教训。有一个战士小声嘟噜说:“我们以为是资本家的汽车,资本家是反动派,就该烧嘛。”
贺总更生气了,说:“资本家的汽车也不能烧。我们是革命队伍,是为老百姓谋福利的。我们办事要讲政策,讲纪律,不能乱打土豪,不能随便就没收、就烧。对资本家也要讲政策,懂吗。”
快到中午时,我们进入城内。街上的老百姓以及一些工商界的人士认得是贺龙的队伍,都不惊慌,商店照常开门营业。当贺老总走到一家食品店门口时,店老板出来迎接,请贺总进店坐坐。贺总问他:“老板一向好吗,发财了吧。”
老板道:“都象贺长官这样的军队,我们就发财了。”老板让店员端出各种点心招待贺总。贺总说:“你们不怕我?我贺龙现在是红脑壳。”老板说:“贺长官的队伍纪律严明,我们放心,只是听说……”说到这里,老板打住了话头。贺总知道他想说什么,便对他说道,是不是国民党搞的那套欺骗宣传?你们不要怕,我们红军的政策是保护民族工商业的,我们与工商界人士是朋友,我们不仅不没收你们的东西,我们还要保护你们呢!即使我们需要买什么东西,也会照价付钱的。决不影响你们的利益。只有对那些剥削人民的大地主和官僚资本家的东西,我们才没收。”
店老板感激地说:“贵军政策英明,贺长官若有吩咐,一定从命。”
贺龙说:“希望你们协助红军维护好城里的秩序,不要相信国民党的欺骗宣传。”
我们走出街心,来到沅江边上,只见有几十条木船停在江中,我军战士正在检查。军团“没收委员会”的一位负责同志向贺总报告说:“这是贵州一个官僚资本家的东西,从武汉运到贵阳。老总你看是不是没收?”
老总说:“不义之财,当然非取不可了。”
于是几十条船的东西,全被我军收缴,船上东西十分丰富,有绸缎、布匹、衣服、胶鞋、电筒等。这些东西除分给当地的穷苦百姓一部分外,我们各部队也带走一些。当时我们特别喜欢电筒和胶鞋,有了电筒走夜路就不用打火把,胶鞋穿起来比草鞋结实多了。这些东西为我们胜利进行长征提供了不少方便。
哈巴雪山的枪声
红军离湖南,入贵州,与敌人进行了艰苦的战斗,进入了云南。一天中午,我们来到哈巴雪山脚下。贺老总举着望远镜朝着山顶观察,笑哈哈地对指战员们说:“你们看那简直是银山一座。同志们上啊!看谁先上到山顶。”
大家仰头望去,只见自雪覆盖的山顶,在火辣辣的太阳照射下,闪耀着刺眼的亮光。天空飘着朵朵白云,象画上去似的,美丽极了。可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座雪山给红军战士带来多少艰难和危险啊!
长长的人流,沿着“之”字拐的山路,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队伍拉得很长,抬头往上看,头顶上有人在攀登,腑身往下瞧,脚下有人在行走。刚爬山时,战马嘶叫,人流欢歌。随着山势越爬越陡,气温越来越低,人们越爬越累。原来那种热闹的声浪渐渐地消失了。贺老总柱着木棍,乐观地走在人流之中。
山势险峻,路滑难行,爬到丰山腰时,只见两面都是悬崖绝壁和石块冰柱,地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人走在上面,发出“吱咕、吱咕”的响声。突然前面两个同志滑倒了,差点摔下山去。一个同志惊呼着“噢,好险啊!”我俯身一看,原来侧边是万丈深渊,山洞里流水倾泻而下,汇入奔腾汹涌的金沙江。人们走在悬崖边缘,不禁提心吊胆。贺老总摸了摸我的头,关切地问“怕吗?”
“不!”我坚定地回答,贺老总会心地笑了。
越往高处走积雪越深,空气越稀薄。大家都觉得胸口象压了几百斤重的石头透不过气来,走上几步就得停一停,喘一喘。这时,贺老总号召大家:“硬汉子走前头,大家把手拉起来!”于是,你拉我,我拉你,互相搀扶着,踏着积雪,吃力地往上攀登。
“叭!叭!叭!”突然山上传出一阵急骤的枪声。接着“轰隆”一声,好似山崩地裂,在我们不远的地方,发现山上飞下一片滚木擂石,象雨点般地劈头盖脑向部队砸了下来。有两个战士因躲闪不及,被石头撞下山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我们一下惊呆了。贺老总心急如焚地大喊道“快闪开,隐蔽起来!”
不一会,侦察员赶来报告说,前面发现一伙藏民武装,正阻击我们,不让通过,十团政委也被冷弹打伤。战士们非常气愤,纷纷要求“打吧!”“快打吧!”贺老总略加思索,对身边的一个参谋说:“不能打,这里是少数民族地区,过去历史上形成的民族隔阂很深,加上国民党的欺骗宣传,看来群众对我们还不十分了解。要赶快告诉部队,千万不能硬打,即使我们吃点亏,受点损失也不要紧,部队暂时隐蔽起来,就地休息,注意观察!”回头,他又与关政委商量:“我们要尽快组织通司(翻译)到前面去喊话,宣传红军的政策。”
关政委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后,提议道:“干脆我去探探是不是还有别的路可走。”
贺老总睁大了眼睛说:“不行,要探路也得我去。”
“你还是留在这儿指挥部队吧!”关政委边说边朝附近的一段山崖爬去。
贺老总赶紧令警卫班长张树芝带我们几个警卫员跟随关政委去探路。
我们小心地爬上了一道陡崖,谁知又是一堵怪石嶙峋的峭壁,不用说爬上去,就连飞也难啊!不得已,我们只好原路返回。
“不好啦!”走在前面的张树芝回来一见贺老总不在,便惊叫起来。经打听,才知道他到前面去了。我们不顾一切地追赶,走了二里多路,才发现贺老总蹲在一块大石头上,正组织通司向山上喊话呢。山谷里响着宏亮的喊声:“老乡们,别打啦!我们是中国工农红军,是去北上抗日的!我们绝不占领你们的地盘!决不强占你们的财产!决不破坏你们的寺庙……”反复喊了一个多小时,山上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一会,藏民武装撤走了,贺老总这才松了口气,下达了继续前进的命令。
爬上山顶,我们才发现岩边是一道道用大石头堆成的石墙,足有一人多高。一个战士摸了摸石墙,惊讶地说:“乖乖,这些玩艺儿都掀下去真会把人砸成肉饼。”
另一个战士赞叹地说:“还是贺老总办法巧啊,咱们一枪未放就通过了!”
“哈哈哈哈”,山顶上暴发出战士们的笑声,把爬山时候的疲劳驱散得一干二净。
中甸喇嘛寺赴宴
翻过大雪山,走了几里地就是一片大草坝。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座参差错落的藏式平顶土房,越往前走,看得越加清晰。
在土房中间,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庙宇,金碧辉煌,雄伟壮观。这就是云南中甸喇嘛寺。夕阳的余辉斜射在喇嘛寺的金顶上,显得光灿夺目,令人赞叹不已。
贺老总举着望远境,看了看,边走边对任政委说:“看来少数民族非常信奉菩萨,部队住在这里,一定要处理好宗教问题。”
“是呀!”任政委深有感触地说:“这个问题如果解决不好,我们就寸步难行!”
回头,贺老总对身边的一个参谋说:“快通知部队,到中甸后,要特别注意尊重民族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自由,绝对保护好寺庙和佛像经书,任何人不得违反。”
话音刚落,只见前方有两人骑马急驰而来。原来是打前站的杨副官带着喇叭寺的一个谈判代表(听说叫夏纳古娃)来了。贺老总在路旁热情地接待了他。并给该寺的八大老僧捎去一封信,宣传我党的民族宗教政策,说明红军北上抗日路过此地,决不干扰寺庙的活动等。
当晚,我们驻到中旬。第二天一早,喇嘛寺又差人前来邀首长们去赴宴。我想,昨天雪山上遭伏击那一幕,忙建议:“贺总,千万不能去哇。”
贺老总镇定自若地说:“嗐,怕啥嘛!这是接近群众,宣传党的政策的好机会,哪有不去之理!”接着他以命令的口吻喊道:“跟我走。”
我们几个警卫员紧跟在贺老总身后,警惕地走进喇嘛寺院。顿时,寺内鼓乐齐鸣,十多支铜管长号一齐吹奏,发出“呜呜”的响声,坝子里数以百计的喇嘛在欢迎。八大老僧向贺老总献了“哈达”,贺老总也向该寺回赠了“兴盛番族”的大字横幅和红绸锦幛。
在老僧们的陪同下,贺老总健步登上阶梯,向全体喇嘛致意,并借此机会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然后高兴地观看了喇嘛寺特意举行的“跳神”活动。
看毕,我们步入经堂,这可是个神圣的地方。大殿内,几尊金身大佛下面,点着一排排大大小小的酥油灯,整个殿内烟雾缭绕。显得庄严肃穆。
贺老总同众老僧盘脚坐在殿堂一角的地毯上,津津有味地喝着酥油茶,吃着牛羊肉和各式点心。亲切地进行交谈。贺老总首先感谢僧众们热情款待,接着郑重宣布:“我们红军是去北上抗日的,决不在此久留,保证不侵犯你们的地盘,不破坏你们的寺庙,不损坏你们的财产,不干扰你们的宗教活动;部队筹集各种物资实行公买公卖,并请全体僧众协助和监督”。说得众老僧连声耶莫!耶莫(顶瓜瓜),点头称赞。
我们几个警卫员是第一次喝酥油茶,闻不惯那种气味,都没有喝。在返回的路上,贺老总生气地说:“这么好的东西你们不喝,简直不懂礼貌,人家还以为瞧不起他呢!往后你们可得注意啊。”想不到这些细小的事,贺老总也考虑得那么细,使我终身难忘。
由于我们尊重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得到少数民族人民的同情和支持,在停留的四天中,筹集到不少物资和其他东西,为继续长征,创造了有利条件。
甘孜会师 团结北上
从中甸出发,红二、六军团兵分两路,右路是六军团,由肖克、王震同志率领;左路是二军团,由贺老总、任弼时、关向应同志率领,分别向甘孜挺进。
甘孜,是当时红四方面军指挥部所在地。也是二、四方面军预定会师的地方。
1936年7月初,我二、六军团历尽千难万险,胜利到达甘孜。7月的甘孜高原,艳阳高照,牧草青青,百花盛开,恰似内地的春天。
为了迎接二、六军团的到来,四方面军早已作了许多准备,除发动群众不分昼夜地为我们筹集粮食物资,编织毛衣、毛袜、毛背心等外,还组织了盛大的欢迎队伍。
这天中午,当我们到达甘孜城,早已等候在城口道路两旁的群众——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当兵的,种田的,经商的,做工的……他们不停地挥动小旗,喊着口号,敲着锣鼓,唱着歌曲,热烈地欢迎我们。场面之壮观,气氛之热烈,是我们长征以来第一次见到的。简直叫人激动万分。
身材魁梧,面带笑容的朱总司令,从人群中走了过来,那浓黑的眉毛,显示出名将特有的英姿。
“总司令,您好!”贺老总飞快地迎上去,紧紧地同朱总司令拥抱在一起。这两位八一南昌起义时就患难与共的战友在此相逢,激动的心情真是溢于言表。
前额宽广的徐向前总指挥,眼睛闪动着深邃多智的目光的刘伯承总参谋长……一个个走向前来同二、六军团的首长热烈地握手拥抱。
甘孜会师后,根据党中央的电令,我二、六军团正式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二方面军,红三十二军(九军团)也编入二方面军建制,贺龙任总指挥,任弼时为总政委。
在甘孜城,两个方面军举行了会师庆祝大会。朱德总司令在大会上讲了话。他首先表示欢迎二方面军的到来。接着指出,我们的目的不在这里,还要继续北上。要团结一致战胜北上的一切困难,到陕北与毛主席带领的一方面军会合。二、四方面军的广大指战员也纷纷表示,要搞好团结,克服一切艰难险阻,共同完成北上抗日的光荣任务。
可是,张国焘在暗中进行挑拨离间,派人给我们送来了几包叫《张国焘讲座》的油印小册子,企图制造分裂。贺老总看了非常生气,严肃地对大家说:“我们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决不能上当受骗。张国焘分裂党中央是完全错误的。”晚上,他叫我们把这些材料统统烧掉了。
在二、四方面军领导人联席会议上,朱德、刘伯承、徐向前、贺龙、任弼时,关向应等同志与张国焘进行了面对面的斗争和耐心的说服工作,迫使张国焘同意了北上抗日的正确方针,在一个初秋的早晨,我二、四方面军怀着到陕北会师的火热心情,又踏上了征途。
走出草地 就是胜利
从甘孜出发不久,我们进入了茫茫的草地,这一带不见人家,不见炊烟,满目荒凉。贺老总柱着爬山时用过的那根木棍,和大家一起艰难地行走着。
草地走了一半,许多同志出发时带着的青稞和糌粑慢慢吃光了。在荒凉的草原,找不到粮食补充,战士们又累又饿,掉队的,病倒的,冻死饿死的人越来越多。贺老总看到这种情景,难受极了。他一再对各级干部说:“在任何艰难困苦情况下,也不能丢掉一个伤病员。这些同志是我们的阶级兄弟,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们活着的同志都有责任把他们带出草地。”
为了能使更多的同志能走出草地,方面军的首长都把乘马让给病号骑,把帐篷让给病号住。贺老总还常常带着我们去挖野菜,刨草根,找皮带、鞋底,鼓皮来吃。后来这些东西找不到了,他又号召大家到河里、沟里、水坑里去捉鱼。
贺老总喜欢钓鱼,每当宿营休息的时候,他总爱拿着他那既可以柱路又可以钓鱼的“两用鱼杆”到河沟边去。一天,他钓了十多条鱼,我们高兴极了,心想这一下可以给首长们改善生活了。谁知贺老总却吩咐:“听着,我个大锅来,熬成一锅鱼汤。”
熬好后,贺老总象下命令似的喊着:“同志们,拿碗来,今天我来掌勺,不分干部战士每人一瓢,剩下的添给病号。”说着他便亲手舀起来。
贺老总端起鱼汤,同大家一起席地而坐,一边喝,一边风趣地说:“味道还真鲜哩!要是有点盐巴放进去,我看比长沙城里的三鲜汤还要鲜喽!”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有一次,行军途中发现一个同志倒在路旁,翻起两只大眼睛,嘴里吐白沫。一个警卫员惊讶地喊着:“哎野。这不是向排长嘛!”
向排长一家三口都在同一个部队当红军,父亲向老头是从湘西出来的老革命。贺老总对他们十分关心,一听是小向病了,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摸了摸小向的前额,又轻轻地拉着他的手,难过的说:“是饥饿、劳累、缺氧造成的啊!”他一叹息,一边叫警卫员李家斌:“赶快调点糌粑面来!”
贺老总伏下身子,将调好的糌粑面糊喂给小向吃,可他已经张不开嘴,咽不下去了。贺老总只好叫马夫崔光美把他的马牵来,亲自把小向扶上马,还叫几个警卫员扶着他继续前进。
站在一旁的向老头看到如此情景,急得围着贺老总团团转,一边抹着感激的眼泪,一边苦苦请求:“不行啊,老总,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啊!这孩子反正活不长了,等他吧。”
贺老总说:“那怎么行!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得把他带走!多一个人过草地,将来就多一颗红色的种子,就多一份革命的力量。”
小向在马背上躺着,走了三里多路,终于停止了呼吸。贺老总和我们几个警卫员一起,将烈士遗体抬到一个小土包上掩埋了。贺老总难过的将一块破雨布盖在坟头,默默地站了许久许久。
越往前走,要经过水草地。道路更加艰险,环境更为恶劣,沿途常有三三两两的同志昏倒在路旁。贺老总总是舞励他们:“同志们,起来走哇,咬紧牙关,坚持下去,走出草地,就是胜利。”这宏亮而有力的喊声,震撼着广漠荒野,也激励着每个战士。在贺老总等首长的关怀和鼓舞下,大家以坚忍不拔的毅力,战胜了饥饿,严寒和病痛的折磨,终于走出了草地,跨过了岷山,于1936年10月到达了甘肃的会宁地区,实现了三大主力红军的胜利会师,完成了伟大而艰苦的长征。
(何中太 赖文毅 整理)
注:肖庆云同志是贺龙同志的外甥,1928年参加红军,一直在贺龙身边工作。原任成都警备区顾问,现已离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