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进湘西 站稳脚跟
一九三四年,王明“左”倾路线造成了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我们湘赣苏区的红六军团十七师、十八师九千三百多人,作为红军长征的先遣队,于七月二十三日从江西永新牛田出发,实行战略转移。六军团在任弼时、肖克、王震等同志的率领下,转战千里,冲破敌人重重封锁,克服无数艰难险阻,途经湖南南部、广西北部,于十月二十五日进入贵州印江木黄地区,与贺龙、关向应等同志率领的红三军(后恢复为红二军团)胜利会师。当时,我在六军团十七师四十九团担任政治委员,团长是吴正卿。
我们和二军团会师,象久别重逢的兄弟一样亲热。贺龙同志对六军团很关心,看到我们远道而来,一路转战辛苦,亲自到连队看望大家,为我们安排住房,并嘱咐我们要抓紧时间做好三件事:一是睡好觉,吃好饭;二是洗澡、理发,把衣服洗干净;三是打几双草鞋。同时,勉励我们好好恢复体力,抓紧整顿组织,准备继续战斗。他给我印象特别深的是,他那样细致地要求干部、战士每人多打几双草鞋,不但打得合脚而且要结实耐穿。他又动员二军团的同志给我们送粮、送油,为营以上干部配了马匹。这一切使我们如同到了家里一样,感到格外温暖。同样地,六军团的领导任弼时、肖克、王震等同志,对二军团也很关心,看到他们被王明路线整得很苦,干部损失很大,便从六军团各师抽调一批同志充实加强了二军团的干部队伍。两个军团的领导特别强调互相学习,团结友爱,组成一个坚强的战斗集体,共同完成战斗任务。十月二十六日,我们在黔川交界的南腰界举行了会师大会,组成了以贺龙为总指挥、任弼时为政委的军团总指挥部和军政委员会,统一负责两个军团的军政行动和作战指挥。
二、六军团会师后,党中央指示我们要尽快地开辟新的根据地,以便钳制更多的敌人,策应中央红军长征。建立根据地,原是贺龙同志的一贯主张,他曾多次说过:“野鸡要有个山头,白鹤要有个滩头,干革命没有歇脚的地方是不行的。”我们吃够了没有立足点的苦头,从亲身经历的斗争中也认识到要坚持长期斗争,并取得斗争的胜利,必须有一个革命根据地。当时,红二、六军团经过长期转战,部队很疲劳,消耗很大,急需休整和补充。在这种情况下,建立根据地就显得更加重要了。记得在会师大会上,贺龙同志摸一摸他那浓黑的八字胡,幽默地对我们说:“你们到了贺龙的后方,想休息一下是可以理解的,可没想到贺龙的后方在脚跟子上,我们还得走,去开辟新的根据地。”贺龙同志分析了湘西北地区的敌情、地理、民情,提出了到湘西去建立根据地的主张。他列举了几个有利条件:一、湖南军阀何键集中全力在湘南阻击中央红军,永顺、桑植、大庸、慈利等地区敌人力量比较薄弱;二、过去湘鄂西武装斗争时期,红军在那里活动过,有较好的群众基础,人民群众容易发动起来;三、红军向湘西进军,有武陵山脉作依托,进可以威胁沅陵、常德,以至长江的交通,退可以凭借湘鄂川黔边的崇山峻岭,据险固守,生熄发展。在那里建立革命根据地,有利于钳制敌人,配合中央红军作战。任弼时、关向应、肖克、王震等领导同志一致赞同贺龙同志的意见,并且补充了一个有利条件,就是贺龙同志在湘西人民中有崇高的威望。于是,部队不顾长途转战的疲劳,立即踏上了新的征途,向湘西的龙山、永顺、桑植、大庸地区挺进。六军团在前,二军团在后,于十一月初先后进入了湘西。
我团是六军团的前卫团,行军途中,我们亲眼看到湘西人民的生活很苦。官、匪、霸结为一体,四处横行,使这里的土家、苗、汉各族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很多农民无家可归,常年住在阴冷潮湿的岩洞里,秋收不到两个月,大多数群众就断粮了,只好靠挖葛捣蕨糊口度日。进入冬季,许多群众没有棉衣,连一些十七、八岁的姑娘,身上也只裹着用包谷壳编织成的草衣。晚上睡觉没有棉被,就围在火塘边烤火取暖度夜。有首山歌唱道:“蓑衣当棉袄,蕨根当粮草,松膏当灯盏,赤脚当鞋跑。”这是湘西人民悲惨生活的真实写照。听到这首凄苦的山歌,想到湘西人民的苦难,更加激发了我们为解放湘西人民而战的斗志。湘西人民受苦最多,受难最深,受压迫最重,要求翻身解放的愿望也最迫切。他们早就盼望红军到来。这一点,对于我们在这里站住脚跟是个很好的群众条件。
十一月七日,我团进抵永顺。敌人的保安团听说红军来了,便闻风而逃,我们趁势一举占领了县城,得到一批药品和物资。接着,二、六军团的主力沿猛峒河进入永顺县城。在这里休整了一个星期。
红二、六军团进入湘西,使湘西军阀头子陈渠珍惊恐万状,立即纠集周燮卿、龚仁杰两个旅和贵州的皮德培、杨其昌两个师共十几个团的兵力尾追我军,妄图趁我立足未稳,一口将红军吃掉。我红二、六军团面临着一场严峻的考验。能不能在湘西站住脚跟,打开局面,把根据地建立起来,关键就在于能不能歼灭尾追的几股敌人。这时候,我们两个军团总共只有七千多人,敌人数倍于我,武器也比我们好,对比之下,明显的敌强我弱。但我军上下士气高昂,团结一心,一致表示坚决打好会师后的头一仗,为开辟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奠定基础。
总指挥部作出了决定,命令部队弃城北撤。刚刚住下来就要撤退,有些战士想不通。我们团领导是理解总指挥部的意图的,知道这是诱敌深入,寻机歼敌,便分头到各连和同志们谈心,做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很快统一了全团干部战士的思想。为了让敌人看出我们是“真撤退”,贺龙同志指示我团烧掉城边的小西门桥。事先我们召集桥头附近的老百姓开了个会,讲明烧桥的道理,发给他们八百块光洋,作为打完仗后再修桥梁的资金。十一月十三日,部队撤出县城,到永顺城北西的吊井岩埋伏下来。
敌人是狡猾的,第一天没有上钩。他们一进永顺城就按兵不动了。第二天,为了迷惑敌人,二军团经颗砂、新寨往西北撤退,六军团经颗砂、塔卧往西撤退。第三天上午,两军在龙家寨会合。龙家寨是个百多户人家的集镇,四面环山,在这里打伏击是个难得的好地形。开始把战场选在这里,部队在四面山上布置了埋伏。当天下午,军团首长仔细观察了地形,贺龙同志看到山下民房很多,眉头皱得紧紧的,他对其他领导同志说:“这里尽是老百姓的房屋,打起仗来会给群众造成很大损失,我们把敌人牵远些打吧。”任弼时、关向应、肖克、王震几位首长一致同意他的意见。于是,立即改变计划,留下侦察分队在龙家寨侦察敌情,部队则撤离到龙家寨四里外的十万坪。
十万坪是个宽三、四里,长十五里的山谷,两边山高林密,山谷里是一片水田,一条清溪从山谷中流过。总指挥部对打好这一仗作了周密的部署,根据两个军周不同的特点,恰当地使用了兵力:六军团擅长攻坚,敢于死打硬拼,就叫我们担任第一梯队,负责正面攻击;二军团能吃苦,善于走路,一天跑一百多里还可以抽空打两双草鞋,就叫他们担任预备队,追击敌人。这天的雾很大,灰蒙蒙的,十步开外就看不见东西。我们迅速地转移了阵地,神不知鬼不党地埋伏在山上的茶树林里;东边山上是红六军团的,西边山上是红二军团,总指挥部设在离战场不远的毛坝。就这样布下了一个口袋形战场,等候敌人来钻。这次敌人先头部队是周燮卿旅。周燮卿浑名叫周矮子,这家伙既骄横又狡猾,他带着部队追到我们前天埋伏过的吊井岩又停了下来。贺老总就利用周矮子骄傲的本性,留下一个营在梨子坳摆出阻击敌人,掩护部队撤退的样子。这个营同敌人打了一阵,便假装抵挡不住,随同军队的勤杂人员,匆匆经过十万坪,一直往湖北方向撤去。这下子敌人可来劲了,以为我们是真的败退,周矮子求胜心切,立即命令部队分成两路急追过来。这天下午,我们在埋伏的地方看到敌人蚂蚁牵线般地涌进了十万坪,心里高兴极了。
为了打好这一仗,当地人民群众为我们作了不少工作。他们一方面主动向我们报告敌情和当向导,向敌人封锁消息,监视土豪劣绅的活动;另一方面,故意给敌人提供假情况,让敌人变成瞎子和聋子。我们在山上埋伏了一天,当地的地主土豪全蒙在鼓里。敌人事先派出侦探四处打听红军的消息,但群众都说:“红军往湖北方向走了。”敌人信以为真,便大胆地进入了十万坪。他们完全钻进了“口袋”,正准备宿营造饭,敌探向周矮子报告,说发现两面山头有红军埋伏,这时他们才感到势头不对,急忙去抢占太堡那个小山包,但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埋伏在山上的两个团,一齐向敌人开火,各种武器一起射击,子弹象暴雨般地盖下来,整个十万坪成了一片火海,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冲锋号声、喊杀声震山荡谷。这时,敌指挥已被我军打乱,部队乱了套,全部被压缩在一片烂泥田里,许多敌人双脚踏进泥中拔不出来,根本无力抵抗。我团是这次战斗的主力团,王震同志亲临我团指挥。他身先士卒,既是指挥员又是战斗员。部队一进入阵地,他就和我们营团干部一起选地形、挖工事、搞伪装,又到前沿各个连队检查战前准备工作。他勉励战士说:“同志们,这是二、六军团会师后的第一仗,不管敌人怎样嚣张,这一仗一定要打好,把敌人的气焰打下去,显示出我们的威风来,显示出二、六军团的团结来。”他的话给了我们全团指战员很大的鼓舞。战斗打响后,趁敌人混乱时,王震同志从阵地上站起来,大声喊道:“同志们,我们要在这里创造根据地,必须坚决消灭这股敌人,大家跟我来,冲啊!”他一马当先冲向前去,接着,全团战士跟着他象猛虎下山一样扑向敌人。这时,二军团也冲过来了,两个军团的部队密切协同,把敌人分割成几块。战士们发扬勇敢顽强的战斗精神,以压倒一切敌人的英雄气概,把敌人打得丢枪弃马,溃不成军,纷纷往龙家寨方向逃窜。二军团乘胜向敌人发起了勇猛追击。当地群众看到敌人溃退了,便一呼百应,男女老少搬起门板、杀猪案板、桌椅板凳,堵塞了路口、街巷、桥头,断了敌人的退路,使敌人更加拥挤不堪,乱做一团。待我追击部队赶到,很多来不及逃脱的敌人都乖乖地当了俘虏。在这次战斗中,涌现出许多英雄人物。二连指导员刘理年是最突出的一个。他英勇顽强,冲锋在前,出色地完成了战斗任务。当晚,我和团长吴正卿等同志带领部队到各个山头搜剿残敌,战士们发扬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战斗作风,通宵不眠,一直搜剿到天亮才返回驻地。打扫战场时,三营副营长樊秀竹灵活机智,不怕苦,不怕死,对全营指战员鼓舞很大。
这一仗,绘了敌人沉重的打击。我军俘敌二千多人,缴获各种枪支二千多件,还活捉了龚仁杰旅的参谋长。周矮子、皮德培、杨其昌三人各带几个随从,仓惶逃回了永顺县城。住在城里的群众后来告诉我们:周矮子跑得口干舌焦,一进城就端起碗喝水,他一听到二军团已追到城下,水还没喝完,就丢下碗没命地逃跑,十分狼狈。
红二、六军团首战告捷,红军军威大震,民心大快。这一仗,为创建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打开了胜利的局面。
建设政权 巩固后方
十万坪战斗结束后,部队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第二天,晴空万里,太阳暖洋洋地照在杉木河上,盈盈闪光;巍峨的武陵山象水洗过一样,特别清新,满山遍地的野菊花散发出诱人的清香。湘西的山山水水,显得格外绚丽多姿。我来到二营驻地,检查部队出发前的准备工作,战士们兴奋地谈论着昨天的战斗情景,纷纷赞扬贺老总指挥英明,仗打得漂亮;赞扬王震同志身先士卒,带头冲锋。这时,通讯员跑来报告,说军团首长要我马上去一趟。根据以往的经验,我心里估算,一定有重要任务。
军团指挥部离我们驻地有好几里路,我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跑到那里。看到贺龙总指挥、任弼时政委和关向应、肖克、王震等首长正在研究工作,商讨问题。贺老总见我进来,忙招呼我坐下,笑呵呵地对我说:“军团领导决定,要你带四十九团二营暂时留在龙家寨,一是负责打扫战场,处理俘虏,安排好伤病员的治疗;二是掩护二、六军团机关留下来做地方工作的同志,在这一带开展群众工作,建立政权,清剿土匪,巩固根据地的后方。这个任务很重要,有了安定的后方,主力到前方打仗才无后顾之忧,部队需要的人员和物资才能得到补充,伤员的治疗问题也才好解决。”接着,任政委也亲切地作了许多指示,指出了工作中可能会碰到的困难,以及要注意的问题。其他几位首长都关切地问我有什么困难,我说:“我们一定努力完成任务,有困难依靠大家想办法克服。”我快步赶回二营,把首长的指示及时作了传达,并进行了具体部署。
二、六军团主力日夜兼程,向永顺王村方向追击溃逃的周燮卿、龚仁杰残部,并准备南渡酉水,进入乾城、凤凰地区,歼灭更多的敌人,进一步扩大根据地。
我带二营留下后,立刻紧张、忙碌地开展各项工作:将缴获的武器装备和各种物资登记造册,送交军团部统一处理;按照俘虏政策,对收容的俘虏进行教育。愿意留下的,补充到各连队,愿意走的,发给路费,遣送回家。当时,伤员的治疗是个很艰巨的任务,医务人员少,药品缺乏,医疗条件差。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军团后勤部门很快办起了红军医院,收治了一批伤员;同时,把另一部分伤员安置到老乡家里治疗。群众热爱红军,拥护红军,他们争着把伤员抬回到自己家里,当作亲人一样精心护理。他们翻山越岭采集草药,给伤员敷上;不少人自己吃红薯、包谷,把大米省下来给伤员熬粥喝,有的用积存的一点钱给伤员买红糖补养身体。龙家寨一百户人家,差不多每户都养了一两个伤员。我们给每家几块光洋作护理费,可是谁都不肯收。就这样,依靠广大群众的热情支援,使几百名伤员及时得到了治疗。
处理完这几件事后,我们就配合军团机关留下的同志组织了工作队,分赴各地从事发动群众,建立政权和地方武装的工作。
这一带受党领导的湘鄂西武装斗争的影响比较深,群众基础比较好。工作队下去之后,以讲演、出布告、开座谈会等方式,向群众宣传革命道理,揭露土豪劣绅压迫剥削农民的罪行,把打土豪得来的粮食、衣物分给贫苦农民,并镇压了那些罪大恶极的土豪劣绅,支持和发动农民起来同地主恶霸作斗争,局面很快就打开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在龙家寨成立了湘鄂川黔根据地第一个基层政府——龙寨乡革命委员会,选举龙兴贵为乡主席,田玉祥为乡党支部书记。
随后,工作队又由点到面,成立了永保、郭亮两个县和各区、乡革命委员会,以及赤卫队、农民协会、妇女会和少先队等组织。有政权就有力量。广大农民在各级革命委员会的领导下,打土豪、分田地的斗争搞得轰轰烈烈,各村的贫苦农民高举红旗,扛着梭镖,涌进地主家里宰杀肥猪,开仓分粮,烧毁田契,分田分地。……武陵山区的土寨苗乡,一时呈现出一片莲蓬勃勃的革命景象。
十一月下旬,二、六军团主力南渡酉水未成,便毅然挥师东南,占领了敌人力量比较薄弱的沅陵、桃源、慈利、石门、大庸等县城,并威胁常德和长沙,为建立大片根据地奠定了基础。十一月二十六日,在大庸成立了湘鄂川黔边省委、省革命委员会和省军区,任弼时同志任省委书记,贺龙同志任省革命委员会主席和省军区司令员。十二月十日,省委领导机关迁到塔卧以后,正式作出了创建湘鄂川黔根据地的决议,提出了发动群众,进行土地革命,壮大红军主力,组织地方武装,肃清地主、土匪武装,以及建党建政等项任务,使根据地的建设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
这时,我们团已完成了在龙家寨的工作任务。军团党委调我们到塔卧、石堤溪,负责筹措部队过冬的棉衣,清剿土匪,以及保卫省委首脑机关的安全等。由于红军主力到根据地边缘作战去了,根据地武装力量比较少,潜藏的地主、土匪武装便乘机大肆活动,仅在塔卧一带流窜的土匪就有四、五股。这些匪徒啸聚山林,昼伏夜出,袭击基层政权,杀害区乡干部,威胁恫吓群众,制造白色恐怖,马光、王茂庆、鲁吉生等几个游击队长都被杀害,匪首顾定山还窜犯过永顺县城,对我安定民心、巩固根据地的革命秩序危害很大。其中,盘踞在自水洞的王金礼、张奎全两股人枪比较多,活动尤为猖獗。我们部队外出活动,经常遭到他们袭扰,军团首长命令我们首先消灭这两股土匪。
白水洞在塔卧东南面,历来是土匪盘踞的地方。十二月下旬的一天,我率领二营五连,由当地一个叫向大的农民作向导,前往白水洞清剿土匪。我们来到这里,看到周围的山势很险要,白水洞两岸,高山对峙,云雾缭绕,河东岸有座山峰,高耸入云,下临深潭,悬崖千仞,有如刀削。在悬崖陡壁的腰部,有两小岩洞,从山顶下到洞口有四、五十丈,从地面上到洞口也有一、二十丈,上下左右无路可通,猿猴也难以攀援。向大指着那两个岩洞对我说:这就是白水洞。上下两个洞相通,上洞住着王金礼,下洞住着张奎全。王金礼当过国民党的团长,家有四、五千担谷的土地,是新寨最大的地主。张奎全是塔卧国民党的区长,无恶不作的劣绅。他们害怕红军来了之后,群众找他们算账,老早就带着家属和一百多个匪徒逃到这里,集草屯粮,构筑工事,妄图与人民为敌到底。最近,塔卧的大地主雷成武和白水河两岸的大土豪李、傅、向三家,也躲藏在洞里。他们和王、张结成一伙,借助土匪武装,保护自己的利益。向大还告诉我们,他在傅家做长工时,曾被强迫到洞里修过工事,他说:“洞里有几条坑道,可容纳四、五百人,贮有几岩缸水,备足了可供百多人吃几个月的食物。洞口有几丈见方的平台,装了一部绞车,供土匪上下和运送物资;平台的四周砌了道石砦,架了机枪;上面盖了间茅屋,住着硝兵。”我和五连的干部听了向大的介绍,详细观察了周围的地形,觉得山势这样陡峭,自己没有炮,强攻是要吃亏的。于是决定先把白水洞上面的山头和周围的制高点控制起来,不让土匪跑掉,然后想办法攻打。
我们发动大家献计献策,战士们提出了许多很好的意见。有的同志说:“洞里虽然贮存了几岩缸水,但里面人多,用水量大,只要断了水源,白水洞就不攻自破了。”我和连领导采取了这个意见,制定了一个火攻白水洞的方案。
一天傍晚,北风呼啸,寒气袭人,我们找来一包棉絮,包上辣椒,浇上煤油,用绳子捆好,点着火,设法丢到洞口的茅屋上,茅屋立刻着火,火乘风势,又烧着了旁边几堆木柴,一会儿功夫,烟和辣椒昧熏得众匪徒眼泪鼻涕直流,乱喊乱叫。王金礼、张奎全慌忙跑到洞口,只见大火熊熊,枪声大作,以为红军攻上来了,马上命令匪徒还击,一面舀水灭火。结果火是扑灭了,但贮存的水也用完了。没过两天,土匪个个干得喉咙冒烟,嘴唇也裂开了口。许多被胁迫进洞的土匪和一些土匪家属,眼看实在熬不下去,思想动摇了。我们趁这机会,加强政治攻势,在山下阵地里组织大家轮流喊话,宣传党的政策,命令他们投降。但是几个匪首很顽固,还不断向我们打枪,挑衅性地扔下大米和腊肉说:“红军哥,我们这里有很多好吃的,上来吧,我们把枪支给你们。”战士们看到这些情景,肺都气炸了。向大同志主动提出,他熟悉地形,请求带几个人用突然袭击的办法下洞消灭土匪。我们经过研究,采纳了他的意见,立即组成一个突击组,和向大一起在火力掩护下,用棕绳从山顶吊下去,快接近洞口时,突击组接连摔出几颗手榴弹,消灭了洞口的土匪,迅速控制了两个洞口。战士们高喊:“缴枪不杀,红军优待俘虏!”众匪徒早就感到穷途末路,无法活下去了,哪里还敢抵抗,便一个个缴了枪。几个匪首看到大势已去,也无可奈何地放下了武器。这次战斗,一共毙俘二百多名土匪,缴获四挺机枪、一百多条步枪和许多光洋。
与此同时,各级地方武装建立起来了,县成立了独立团,区、乡成立了游击队、赤卫队,配合主力红军对地主土匪武装进行清剿。在剿匪战斗中,严格执行党的政策,把军事打击、政治争取和群众捕捉密切结合起来,迫使几十股土匪向我们缴械投降。到十二月底,各地共收缴长短枪二千二百余支,基本上平息了匪患,巩固了后方。广大翻身农民在“保卫分田粮的胜利果实”、“工农武装上前线”的号召下,踊跃参军支前;妇女们也给红军运粮草,抬担架,做军鞋,送亲人当红军。苗族妇女石玉珍,不但自己报名当了女兵,而且动员了五十多名青年参军。板铺村的全永山,带领三个儿子一起参了军。在很短的时间内,二、六军团扩大了四千多名新战士。根据地内还办起了兵工厂和各种手工业加工厂。各族人民以大量的人力、物力支援了前方作战。
粉碎“围剿” 胜利长征
根据地的发展壮大,震撼了国民党反动统治集团。蒋介石害怕我军夺取长沙,遂于一九三五年元月,调集了十一个师又四个旅,共十多万兵力,分六路纵队,采取四面包围、分进合击的战术,开始对我根据地发动大规模“围剿”,扬言要把我二、六军团“压缩在庸、沅、桑、永地区,聚而歼之”。形势是险恶的,我根据地军民面临着一次新的严峻的考验。在这严重关头,传来了遵义会议胜利闭幕的消息。这次会议结束了王明“左”倾路线的统治,确立了毛泽东同志在全党的领导地位。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给我们及时来电作了明确指示,为我们反“围剿”制定了正确的方针和策略。我们二、六军团广大指战员听到这个喜讯,受到极大的鼓舞,大大增强了粉碎敌人“围剿”的信心。中央指出:要利用湘鄂敌人指挥不统一以及何键部队的疲惫,于敌人离开碉堡前进时,集中优势兵力,选择敌人弱点,不失时机地在运动中各个击破敌人。并指示成立贺龙为主席,任弼时、关向应、肖克、王震、夏曦等同志为委员的军委分会,讨论战略原则问题和部队的行动方针。从此,我根据地军民遵照党中央、毛主席的指示,在军委分会的领导下,采取运动战和游击战相结合的战略方针,展开了艰苦卓绝的反“围剿”斗争。
一九三五年二月初,我率二营奉命调到大庸天门山四斗坪,一方面阻击敌人,一方面开展群众工作和扩大红军。不久,我们即以四十九团二营为基础,组建了五十三团,并把两个县独立团扩编为五十二团和五十四团,在永顺成立了十八师,我调到十八师任政治委员,张振坤任师长,马赤任师参谋长,李信任师政治部主任。我们师经过短时间的整训,于三月十四日参加高粱坪战斗,在马桂山、胡芦坪击溃敌人两个保安团,并给予前来增援的敌陶广纵队两个团以沉重打击,挫败了敌人的锐气。接着,我们又北上大庸,三月二十一日在鸡公垭击溃了敌李觉纵队三个团,为主力部队的转移赢得了时间。
四月上旬,军委分会召开了师以上干部会议,进一步学习中央对反“围剿”的指示,传达军委要二、六军团“尽力在原地争取胜利”的电令,总结一个多月来反“围剿”的经验教训,决定二、六军团的主力向湖北鹤峰、五峰一带转移,采取战略上的内线作战,战役、战斗中的外线作战,在敌人进行合击时,诱敌深入,歼其一路的方针。贺老总在这次会议上给我们详细介绍了全国革命斗争的形势,具体分析了粉碎敌人“围剿”的有利条件,说明湖北鹤峰、五峰一带过去是红军的根据地,群众基础比较好,部队转移到那里作战的理由。贺老总精辟的见解,透彻的分析,把大家的心说得亮堂堂的。他说:“当前敌我力量悬殊太大,我们应当尽量避免在根据地内与敌决战,将全力转移到外线去,向敌人侧翼和后方突击,在运动中选择有利的时机和创造有利的条件,集中优势兵力,打击敌人最薄弱的环节,各个击破敌人。”贺老总满怀信心地指出:敌人虽然多,装备好,但派系多,矛盾重重,指挥不统一;我们虽然人少,装备差,但通过遵义会议精神的传达、宣传和贯彻,部队上下团结,士气高昂,又有广大群众的支持,完全有条件粉碎敌人的“围剿”。他还风趣地说:“陶广、李觉、张振汉、陈耀汉这些乌龟王八蛋都来了,要抄我们的家。我们这次是搬家,打烂一些坛坛罐罐不要紧,打烂了要他们赔。”听了贺老总的讲话,大家受到很大的教育,统一了思想,激励了斗志。同志们都这样想,半年多来的亲身经历充分说明,贺老总是坚决执行党的正确路线的。有军委分会的正确领导,就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
四月十二日,二、六军团主力和省委机关撤出塔卧,向湖北鹤峰、五峰一带转移。当天下午,我们到了桑植西南的陈家河。陈家河东西两面都是大山,中间是条平川,是我军转移的必经之路。不料敌北路纵队陈耀汉的五十八师一七二旅抢先到达这里,截断了我军北进的道路。军团首长分析了当面敌人的情况,认为一七二旅孤军深入,两翼暴露,陈耀汉驻守桑植城,离这里六十多里,沿途山高路睑,不易增援。而且这个旅多是北方兵,行装笨重,不善于山地作战;我军兵力集中,超过敌人数倍,完全有把握消灭这股敌人。接着,军团首长亲自到各师动员,布置战斗,传达贺老总的指示:要求大家做好充分准备,坚决打好这一仗,为主力转移开辟一条通路。部队趁天黑占领了陈家河东、西两侧的山头,控制了渡口。第二天发起攻击,我们师从侧翼出击敌人,首先占领了敌人铜关槽一线的阵地,歼敌一个团,然后由东往西打,把敌人压缩在狭长的山沟里。战斗打得相当激烈,到黄昏时,全歼敌一七二旅,击毙敌旅长李延龄。
一七二旅被歼后,陈耀汉的北路纵队只剩下一个旅驻在桑植城,东南的李觉、陶广二路纵队龟缩在八十多里外的塔卧,不敢轻易出来;西面的张振汉纵队离这里更远,还在湖北来凤一带。这个情况,对我军歼灭孤立的陈耀汉纵队非常有利。军委分会审时度势,及时改变了原来的计划,决定进击桑植,消灭进犯的北路之敌。十五日下午,我们直插永顺县桃子溪,正好碰上了陈耀汉。原来陈耀汉听说一七二旅被歼,深恐全部被我吃掉,带着五十八师直属队和一七四旅慌忙南逃,向李觉、陶广靠拢,也于这天下午到达这里,正在埋锅造饭,准备宿营。军团首长说:“敌人既然送上门来了,我们也不走了,就在这里消灭他们。”军团首长要我们师插到桃子溪的后山,堵住口子,不让敌人跑掉,主力部队走大路正面袭击。这时天已大黑,滂沱大雨下个不停,本来很难走的田埂路,此刻被雨冲洗得象浇了一层油,滑得实在厉害,一不留神就会摔倒。但情况紧急,战士们全然不顾这些,跌倒了爬起来,没有一个掉队的。我们以每小时十里的速度,一股劲地往前进。到了预定位置时,正面突击的部队已经打响了,战士们猛然向敌人发起冲锋,村里的敌人猝不及防,顷刻陷入一片混乱;战士们乘势冲进村子,把敌人分割开来,然后一部分一部分地予以歼灭。我们师夺取了敌人的炮兵阵地,缴获了两门钢炮。战斗发展得很顺利,几个小时就歼灭敌人一个师部、一个旅和两个团,活捉敌五十八师参谋长周桂先。在这次战斗中,我们俘敌三百多人,只剩陈耀汉带着二十多士兵跑掉了。
接连打了两个大胜仗,敌人的包围圈被我们打破了。我军乘势转入反攻,四月十六日收复了桑植县城,并东出津市,进逼慈利。当时,湘、鄂、川、黔的军阀互分畛域,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他们为了保存实力,看到北路纵队被我歼灭,便纷纷后撤,于是,我军又恢复了以永顺、大庸、桑植为中心的大片根据地。军委分会根据变化了的形势,分析了两湖军阀的矛盾,认为湘军已收缩阵地,加强固守,兵力比较集中,和红军作战的经验较多,战斗力较强;鄂军比较分散,兵力薄弱,多为北方部队,不善于山地作战,战斗力较弱,决定改变主要的作战方向,对湘军取守势,对鄂军取攻势。六月上旬,我们大踏步转向西北,经永顺、龙山进入湖北来凤、宣恩,寻求新的作战机会。由于根据地遭到敌人破坏,又值青黄不接之时,粮食极度缺乏,一路上,我们只好买青苗,捋稻穗,解决给养问题。部队差不多每天都要行军打仗,有时一天要走一百多里,又吃不饱饭,环境相当艰苦,但战士们的情绪高昂,没有叫一声苦的。六月九日,二、六军团以部分兵力包围宣恩,创造了围城打援的战机。六月十二日,敌西路纵队司令张振汉带领四十一师增援宣恩,我军设伏于咸丰忠堡,将敌团团围住,激战三天三夜,歼灭该师三个团,生俘张振汉。随后,我师返回龙山马蹄寨休整。军团主力以少数兵力包围龙山师兴吾、刘文华两个团的敌人,围困了一个月之久,使敌人“粮尽弹缺,搜索菜根树皮以维军食”,诱使各路敌人纷纷来解龙山之围,再一次创造了围城打援的战机。七月二十八日,我奉命从龙山洗洛出发,到招头寨配合十七师,堵截增援龙山的敌李觉十九师。这天太阳火辣辣的,战士们翻山密岭,涉涧过溪,衣服全被汗水湿透。到了伏击地域,各团立即抢占了几个山头。战斗打响后,敌人开始气势汹汹,企图与我决一雌雄,但一连几次冲锋都被我打垮。在击退敌人最后一次冲锋时,我们乘势向敌人发起猛烈冲击,被打死的敌人象就砍倒的杉木一样直往下滚。李觉见势不妙,忙会其残部撤退,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共歼敌千余名。八月三日,在板栗园以伏击手段,歼灭了增援龙山的敌八十五师,击毙敌师长谢彬,并解放了宣恩县城。八月八日,在芭蕉坨打垮敌陶广纵队十个团。几个月来,我二、六军团密切协同,穿插于敌人重兵之间,避强击弱,导机歼敌,打得机动灵活,有声有色,运动自如,连战皆捷,痛快淋漓地粉碎了敌人的反革命“围剿”。八月下旬,我军主力再次挥戈东指,攻占了石门、澧县、临澧、津市等城镇和大片地区。通过这次反“围剿”战役,使根据地军民得到了更大的锻炼,进一步扩大了红军的政治影响。当时在群众中流传着这么两句话:“下雨有贺龙,天晴有肖克。”说是活(贺)龙喜欢水,下雨保打胜仗;硝(肖)克喜欢太阳,天晴也打胜仗。总的意思就是,不管天晴落雨,红军天天都打胜仗。还有一首民谣唱道:“红军红军,天降神兵,来无声响,去无踪影,个个都是飞毛腿,翻山越岭风赶云。”充分反映了广大人民群众对红军的崇敬和爱戴,对国民党反动派的憎恨和蔑视。
在将近一年的对间里,我二、六军团粉碎了敌人一百多个团的“围剿”,毙伤敌人一万多名,俘获敌人纵队司令以下官兵八千余人,钳制敌人三十多万,减轻了中央主力红军的压力,在战略上有力地配合了中央主力红军长征。一九三五年十月中旬,中央主力红军胜利到达陕北,我二、六军团遵照党中央的指示,在敌人更大规模的“围剿”尚未到来之前,为了求得更有利的发展,决定突围长征。军委分会于十一月四日在桑植召开了师以上干部会议,讨论和部署长征的有关问题。会后,各单位从思想上、组织上、军事上、物资上积极地进行了准备,精减了冗员,整编了部队,组建了五师和十六师,充实了红军主力。这时,我被调到十六师担任政治委员,周球保任师长,刘子奇任师参谋长,李铨任师政治部主任。十一月十九日,军委分会决定留下十八师牵制敌人,主力部队从桑植瑞塔铺出发,突破澧水、沅水两道敌人封锁线,转战于湘中地区。我师经新化县城到锡矿山休整了一个星期,派四十七团进驻蓝田,扩大红军数百名,筹集了一万多块光洋和大批布匹,为部队添制了军服,然后经黔阳、新晃进入贵州,在江口和突围出来的十八师胜利会合,踏上了北上抗日的万里征途。我党我军的许多优秀儿女,如四师政委余导群、六师政委方理明、十七师师长苏杰、十八师参谋长马赤等同志,为开辟湘鄂川黔根据地英勇战斗,创造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他们光荣牺牲了,永远值得怀念。今天,我们要继承先烈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严守纪律,自我牺牲的革命精神,为建设四个现代化社会主义强国作出更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