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和平有望
1948年，我当选为国大代表，3月，以国民党中央监委、国大代表身份，在国民党中央执委和监委联席会议上慷慨陈词，敦促国民党还政于民，清除腐败，以国家民族生计为重。但事与愿违，我由此抛弃幻想，谢绝担任一些军政要职，回到湖南。
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之后，蒋介石的反动统治已陷于土崩瓦解的绝境。在解放军百万雄师过大江的紧急关头，程潜感到国民党大势已去，无可挽救，在党的统一战线政策感召下，1949年4月18日，在湖南省政府扩大月会上发表讲话，表明态度，决不作备战的打算，呼吁全国人民拿出良心来，争取真正的和平，为国家民族留一线生机，并以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决心同全省军政人员相勖勉。我在报上看到他这个讲话的要点，认为湖南和平前途有望，心情感奋，即于19日上午往省政府会见程潜。当时有程星龄、唐星在座。我对程潜说，这次讲话所表明的态度和决心，正符合湖南三千万人民的心意，我完全拥护，希望能把这一主张广泛宣传，发动各界，相互呼应，使争取和平成为湖南上下一致的要求和行动。程潜欣然采纳我的建议，恳切嘱咐我与仇鳌商量进行。我立即往见仇鳌，仇也以程的讲话为然，说：“国民党应当实行政治总退却，让共产党来干。现在只有接受和平协定一条路。”他同意开展拥护和平协定，争取湖南和平解放的活动。
和与战的较量
1949年4月21日，省会各界人士举行座谈会，与会人员一致认为湖南经过8年抗战，3年内战，人民受害最深最大，必须避免战祸，方能保持地方元气。当即成立“湖南人民和平促进会”，仍推仇鳌为主任委员，并推定常委若干人，以我任常委兼总干事。会上初步商议采取有效的自保办法。我在会上发了言，认为湖南究竟有无出路，看程颂公前天的谈话，确是光明磊落，意义深远，正是湖南人民的迫切要求，究竟战可保全湖南，还是和可保全湖南，两条路很清楚。现在颂公即提出湖南不要战争的话，老百娃就要极力争取，上下一致，不要战争。全体人民的力量，任何威力都要低头的。接着，在22日召开的会议上，讨论了组织章程，明定以发挥人民力量，促进湖南免于战祸，安守社会秩序，保全地方元气为宗旨。为了适应各方面的要求，将“湖南和平促进会”改为“湖南各界争取和平联合会。”提出湖南不设防，不备战，湖南人大团结，实行自保自卫等主张和平口号，改推唐生智为主任委员（代表湘南），仇鳌和陈渠珍为副主任委员（分别代表湘中、湘西），仍以我任常委兼总干事，并扩大常务委员会，以表示湖南人民的大团结。会议快结束时，省会学生联合会的代表赶到会场，要求于24日举行省会人民群众游行示威大会，号召要和平，不要战争。会议当即决定同意，并推派我前往参加筹备工作，准备采取一致行动。
这时南京已经解放，人民解放军正分途快速前进，武汉已成瓮中之鳖，指日可下。白崇禧困居武汉，听到长沙将举行10万人的大规模游行示威大会的警耗，感到通广西老巢的后路不稳，心中惶恐不安。急电程潜，要他对群众示威大会加以阻止，并暗中指使退聚长沙的国民党特务进行破坏。阴谋届时制造流血惨案。程潜认为这将不利于湖南和平解放活动的进行，乃令党政军联合办公室主任兼长沙警备司令萧作霖出面，于4月23日深夜约集省学联代表会商，一致同意为免中特务毒计，决定停止游行示威，使白崇禧的预谋落了空。
4月24日，蒋介石于溪口发出所谓“告全国同胞书”，重申对中共作战的决心，叫嚷什么“愿以在野之身，拥护李代总统领导作战，奋斗到底。”25日晚上，我到省政府办公大楼，见灯光通明，似乎在开什么会，原来是在湘的高级军官10余人包围颂公，要他对总裁发出的“告全国同胞书”公开表示响应。我认为这是不适合湖南情况的。随即赶到唐伯球家，告以上述情况。我认为情势紧迫，促他立即把情况告知程潜。唐急忙驱车奔走省政府。程潜见他慌忙来到，便问：“这样深夜来这里，有什么紧要的事吗？”唐谈了情况后，程安详而坚定地对唐说：“我不会这么蠢，决不会听他们这伙人的。”
“各界争取和平联合会”组成后，一方面积极推动各县市建立自保委员会，组织人民自卫武力，维护地方治安，长沙市首先成立了自保委员会，决定分区组织自卫队，防止宵小乘机劫抢，确保市民安全，另一方面，决定邀请唐生智来省，与程潜共商争取湖南和平解放的大计，并主持各界联合会的会务。我们在省参议会议长唐伯球家的集会上，公推副议长席楚霖、参议员陈云章前去东安迎唐。唐于4月29日抵长。5月2日下午，各界联合会在省参议会礼堂举行省会各团体各界人士的欢迎会，唐发表演说指出：“湖南能团结自救则存，否则亡。除了团结自救，没有第二个办法。”他这番话博得了热烈的掌声，充分反映出这是大家的共同心声。接着举行会议，决定把“湖南各界争取和平联合会”改名为“湖南人民自救委员会”，仍推唐生智为主委，仇鳌、陈渠珍为副主委。并统一规定各县（市）建立自救委员会，负责编组地方武力，实行自保自救。从此，湖南争救和平解放运动，声势越来越大，表明了人心所向，不可阻挡。
白崇禧于5月6日自武汉到长沙，千方百计破坏和平解放运动。发出了“局部和平无异投降”和“实行湘鄂桂联防进行决战”的叫器。他为保住回桂的通道，认为程潜左右不稳，除先巳撤免了萧作霖的长沙警备区司令，以国民党第一兵团司令陈明仁兼任外，这时又进一步撤换省政府秘书长邓介松，以桂系杨绩荪接替，撤免民政厅邓飞黄，以桂系的田良骥代之。他以为这样的人事改变，就可直接监视程潜的行动，使程潜陷于孤立，非听从他的摆布不可。唐生智见此情势，自知为白所注目，即于5月24日秘密地由宪兵第十团团长姜和瀛派兵一班护送，经过邵阳，回到东安，以免白崇禧的暗算。白侦知后，曾派兵搜索，唐事先隐蔽，得免干难。6月初，白崇禧进一步迫使程潜明令禁止一切争取和平的活动，解散自保自救组织。
当时为应变计，“湖南人民自救委员会”表面上停止公开活动，而以滨湖发生大水灾，灾民涌来长沙沿江一带，饿殍载道，亟需组织救济为由，于6月16日成立湖南救灾委员会，由我担任总干事，驻省参议会办公，呼吁筹赈救灾，并提出不能再供应驻军的粮食，要求客军出境就食，以免军民争食，造成不可收拾的惨象。面对这一情况，白亦莫可奈何。长沙市自救委员会于6月20日召开会议时，把名称改为“长沙市自卫委员会”，决定仍然分区加强自卫队的组织，实行区街联防，维护地方治安。
早在4月底，为了对付白崇禧的压力，唐伯球、邓介松、程星龄、萧作霖以及我等在麻园岭萧作霖住处集会密商，决定建议程潜把装备较好的三一四师陈达所部调驻岳麓山一带，以备万一在城区支撑不住时，就到河西，通电起义。不料6月中旬，陈达自己与地下策反组织“三一三○”取联系时，事机败露，为白崇禧所侦知，派兵大举围攻，除程杰团（有一个营跑了）听命程潜得以保存下来外，其余被全部解决了。程潜对白崇禧虚与周旋，没有被拿到任何把柄，但是他的处境更加不利。在这期间，他孤守在省政府办公室，以静坐与写字消磨时日，等待时机。
邓介松、萧作霖分别退避原籍湘乡、邵阳后，程星龄移居长沙市市长蒋昆家，我则寄居省参议会三楼，与唐伯球、唐星几乎每天在程星龄处碰头，有时马子谷和余志宏借打麻将为名来此会谈。这里距省政府较近，便于夜间和程潜会面。一天晚间，唐伯球偕我同去拜访程潜。程为谋摆脱困境，沟通内外消息，提出要我重任省政府秘书长，并嘱托唐伯球去劝说杨绩荪改任财政厅长，杨坚决不肯接受，只好作罢。不过，驻省会的宪警已被我们全部掌握了。原来5月下旬，传闻省会警察局局长吴利君准备拖走全部警兵投奔其舅父湘西绥靖区司令刘嘉树，与之合伙，反对湖南和平起义。当由唐伯球报请程潜下手令撤换，改派已调保安司令部参谋长的李肖白任该职。李要求到职时发一关饷，以稳住所部的情绪。唐伯球和我同到陈云章家，由陈出面向长沙市工商界筹集到硬币一万元，满足了李的要求。5月29日，李肖白把省会警察局接受下来了。从此，在南门外席草田唐星的寓所召开的汇报会议，就有宪兵第十团团长姜和瀛、省会警察局局长李肖白、湘东师管区司令蔡杞材、补充团团长刘鸣球和在乡军官会负责人黄雍等人参加。这一局面的形成，可以确保市区的治安，我们个人的安全也可得到保障。尽管白崇禧把桂系第三兵团张淦部调驻长沙市郊，以加强对和平运动的威胁和监视，但我们毫不动摇，争取和平解放的活动，仍暗中积极进行，没有中辍。
粉碎“调虎离山”阴谋
华中军政长官公署于7月中旬撤退到衡阳后，白崇禧大部份时间驻在长沙，以便加强对程潜的控制。并必欲除之而后快。只因程是国民党元老，不好鲁莽从事，于是用“调虎离山”之计，由李宗仁以代总统名义，调程去广州任国民政府考试院长。这时，我和唐伯球、段梦晖、蔡杞材、杨任严、杨宙康、陈兴等组成的一个小组，通过中共党员梁君大的联系，得到中共地下党组织的指示：一定要稳住程潜不走。我与杨宙康陪同仇鳌前往省府会见程潜，恳切挽留，程潜坚定地说：“你们放心，我是不会走的，在这个时候我还去挂这个空头衔吗？”
白崇禧见此计不成，又与程潜一起出面招待地方土绅。白崇禧说什么“大家不要中挑拨离间之计，湘桂合作是精诚无间的。”7月14日，国民政府行政院秘书长贾景德从广州来湘赈灾，骨子里则是奉李、白差遣，来当说客，催促程潜前往广州任考试院长的。程潜虚与委蛇，婉词拒绝。
白崇禧见程潜不进他的圈套，自7月初起，他就以华中军政长官身份，对湖南地方军政事务直接干预。他分区召开有专员、县长参加的行政会议，在会上，疯狂叫嚣要同共军作战到底，妄图稳住反共阵地。同时他又宣布成立“湖南反共宣传委员会”，给程潜、唐伯球强加上正、副主任委员的头衔，并指令该会召开会议，搞所谓反共宣传周，勒令长沙市各报每天刊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统一发布的反共文章。一时间，白色恐怖笼罩长沙市。7月中旬以后，人民解放军进逼湘阴、平江、浏阳，长沙已面临前线。程潜在白崇禧的逼迫下于7月21日前往邵阳。白崇禧亦于当天下午前往衡阳。
程潜去邵阳前夕，白崇禧几次派其政工处长程式促我去台湾，我都婉拒，程潜离长沙以后，我只好避居到长沙东郊杜家山同乡张家。程潜干7月29日转回长沙，我得讯后，即进城到衣铺街唐生明家探询情况，正好碰上了李明灏，我心中暗想，李既是程潜的旧属，又是陈明仁敬重的老师，现在以解放军军方代表的身份来长，正是程、陈两人所盼望的。我近来每与陈明仁碰见，他总是板起面孔，视我若路人，使我对他心存疑惧，现在豁然而解了。8月1日上午，我随李至南门外扫把塘章家大屋见到程潜。程即要我任和谈代表。
三湘从此换新天
8月4日，由程潜、陈明仁领衔发出湖南高级将领37人的起义通电。8月5日傍晚，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38师进入长沙城，群众夹道欢呼，热烈庆祝湖南和平起义的胜利。6日傍晚，李明灏邀湖南方面的和谈代表到东屯渡迎接第四野战军谈判代表。在渡口一块空地上，李把双方代表拉在一起，向欢迎群众一一介绍，最后介绍他自己，说：“我是搭桥梁的，我叫李明灏。”
关于和平谈判代表团的组织，中共方面以金明为首席代表，袁任远、唐天际、解沛然、李明灏为代表；湖南地方以唐星为首席代表，唐生明、刘公武、王劲修、彭杰如为代表，刘伯谦为代表团秘书。8月8日，假南门外席草田段楚贤宅举行第一次会谈，双方交换意见，商定会议的程序，由刘伯谦担任记录。第二次会谈时，又因中共方面不同意刘伯谦参加会议。从第二次会议起，程潜改派秘书毛注青担任记录。这以后，会议改在衣铺街唐生明住处举行，双方代表经过协商，达成了各项协议。三湘从此换新天，四水开始变旧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