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八月四日,是湖南和平解放整整六十周年。六十年前艰难危险、生与死搏斗的日子在脑海里犹如电影一般,一幕幕地映过,至今仍觉毛骨耸然,不寒而栗。
一
湖南和平解放、起义成功是共产党三大法宝之一的统一战线政策“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壮大自己,削弱敌人”的胜利,是蒋介石大失人心的结果。
党的统一战线政策正确、英明,是关键、重要因素,时局环境变化也起了一定的作用或是重要的作用。一九四九年初人民解放军解放了国民党首都南京,长江以北解放区人民过着幸福、民主当家作主的生活,而长江以南国民党统治区政治腐败,物价飞涨,民不聊生。
一九四七年六月东北四平之役,先父奉蒋介石命令固守四平,东北民主联军以李天佑为主力攻打四平,经过十六个昼夜生死搏斗,双方损失重大。母亲和我们全家真是过着昏天黑地的生活,食无味,睡不安,分分秒秒担心父亲的生命安危,日夜守着收音机。六月底民主联军全线撤退,四平之围随之而解。国民党开动宣传机器大肆宣传,先父成为中外闻名的一员骁将,蒋介石亲授青天白日最高勋章,沈阳成千上万军民夹道欢呼。先父回到南京又黑又瘦,总算活着回来,是不幸中之万幸。双亲特回醴陵东乡家乡拜谢祖宗保佑之恩。但还未回到南京,突然晴天霹雳,先父被解职(但不查办)。主要原因是,蒋介石鉴于美军和其他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告发四平之战,先父动用美援物资及市民门窗建筑等用于守城筑防御工事之罪,蒋介石亲手挂上先父胸前勋章又亲手摘下。国民党将官一片哗然,义愤填膺,论功勋谁能比得上陈明仁,竟一夜成为阶下囚,谁还愿为国民党卖命?先父被撤职降为总统府中将参军,至一九四八年一直在家穿着长袍,留着胡须,每日和儿孙们游山玩水,心中闷闷不乐,这口气难以吞下。当时我正在金陵大学读书,眼看时局变化莫测,今后出路怎么办?不料蒋介石又玩弄权术,利用我父敢拼敢打,善于打硬仗,以保护蒋介石岌岌可危的江南几省,他颁发手令任先父为湖北武汉警备司令。在南京一年半中,先父对时局、对出路有过考虑,正是此时,李明灏(原为国民党中将军长,是先父同乡、老师、上级,广州讲武堂秘书长、程潜为校长,收先父为讲武堂学员,任过武冈黄埔军校分校教育长,因不满国民党而去解放区训练团,受到毛泽东的重视、信任)来我们家与父亲朝夕相处生活半年多,又有亲叔父陈明信(东北四平街一役被俘,到解放区学习过),还有温汰沫、陈粹劳、李君九、梁凤(他们是同乡同事数十年),程杰(四平街一役与父同生死),李振邦(预二师机枪连长,后在国防部工作),均与父为好友心腹,他们对时局分析,各方面情况介绍详细,让先父进一步了解共产党、人民解放军政策、解放区人民生活真实情况,不是如国民党所说的共产党共妻、共产等谎话,对蒋介石不再存幻想。先父对蒋介石二十几年来确实崇拜,是蒋介石第一个让先父进黄埔军校第一期,是蒋介石最得意的学生之一,先父二十几年为蒋介石心甘情愿卖命,也被蒋校长赏识、重用过,但在关键时刻蒋介石出于私心,是会翻脸不认人的,东北四平战役后被撤职,从天堂打入地狱是最为明显的例子,真是伴君如伴虎!
二
时势造英雄。一九四九年夏,蒋介石任命先父为第一兵团司令官兼任湖南省临时政府主席,华中剿总副总司令,华中长官公署副长官,湖南绥靖总司令等职,掌握第一兵团三个军、保安部队、地方部队等共约二十万人左右。受人民尊重、被称为程颂公和“家长”的程潜,是父亲的同乡、老师和上级,情同手足,深情厚谊。程潜一向不满蒋介石,陈程二人阴差阳错又相逢于家乡,真是天作之合,脱离国民党和蒋介石是两人共同的愿望。一个是“家长”,一个是兵权在握,正是相得益彰。如何运筹帷幄,既要为湖南人民谋福利,又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唯一希望就是接受共产党、毛主席的领导,两人甘苦命运相连,经过一段合作都心领神会,在各种场合下,随机应变,有时唱红脸,有时唱白脸,两人做到密切合作。在自命为小诸葛的白崇禧面前耍过多少花招,骗他个昏头转向,不知东南西北。大陆解放以后,白崇禧还大言不惭地说:“我白崇禧想不到会败在陈明仁手下!”湖南和平解放,他二人一文一武,缺谁都不可能成功。白崇禧想要我父再来一次四平街战斗以阻止解放军南下,他毒辣阴险,下令我父将所有家属撤离长沙,以便我父与解放军决一死战。先父明知白崇禧用心狠毒,但又不能反抗,只好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先父决定起义前某天半夜叫我入房与双亲密谈,为让白崇禧深信不疑(相信我父会死守长沙与共产党大打一仗),决定将全军家属撤出长沙城。我兄弟两家家属全部去湘西安江、洪江(母亲因重病仍留长沙,白崇禧同意),先父任我为少校副营长,带卫士一排(我当时为长沙绥靖公署警卫团连长)与夏日长师长同行。夏为先父密友,他保证我们家属安全(他在湘西伺机起义)。先父再三叮嘱我去湘西真空地带,去安、洪一带,要善于躲避白的部队和当地土匪,他们都可能对我们进行捕杀或作人质以报我父起义之恨。我父说我护卫家属去湘西,就是让他无后顾之忧,一心一意对付白崇禧做好起义工作,等于在长沙和他起义一样,也是一大功劳。要我在夏日长离开安、洪之前要多与之商议联系,还可利用他或安江纱厂地下党与先父联系。我们到安江不久闻父起义成功。夏日长师移驻洪江。我弟弟在安江纱厂实习,他全家躲在纱厂。我一家随夏去洪江,将一排卫士移交夏日长,我老百姓装饰,全家隐姓埋名,东躲西藏,一直到九月解放军解放安、洪江,我们才重见天日获得自由。洪江解放,我们烧水泡茶接待解放军,他们知道我们身份后很有礼貌。他们借稻草睡屋外沿街两边走廊,不打扰老百姓,反而为老乡担水、扫地、扫街。九月底我父派车接我兄弟两家及其他有关家属回到长沙与双亲见面。当时,程颂公、林彪见到我们非常高兴,说我任务完成得很好,他们很满意,任命我为人民解放军营级参谋,带职入湖南革命大学学习。翌年初毕业,由程潜介绍我和爱人给国务院秘书长齐燕铭,经人事局安排我在政协全国委员会秘书处任秘书。我爱人进华北革命大学学习,一年毕业后亦在政协全国委员会秘书处工作。夏日长全师撤退安江、洪江不远,即被解放军俘获,我们感谢他在安江、洪江保护家属有功,先父让他在军政大学学习。一九四九年八月四日湖南和平起义成功,毛主席和朱德总司令回复程潜和我父电报中说:“诸公率三湘健儿脱离反动阵营,参加人民革命,义声昭著,全国欢迎”。
一九四九年九月全国政协大会开幕前,程潜、先父、李明灏等被邀请为委员。开幕大会上先父发言,感谢共产党和毛主席,慷慨激动地说:“我今天要郑重宣布,我和蒋介石分道扬镳!在黄埔军校开学典礼上,校长亲口说,你有做的不对的,我们可以反对你”。先父话毕,获得大会全场热烈鼓掌。
一九四九年九月十九日,毛主席、陈毅、栗裕等陪同程潜、先父、李明灏等游览天坛。大家照集体相后,毛主席要与先父单独合照并要我父多洗几十打照片寄送国内外同学、同乡、朋友,因为国民党散布谣言说共产党对先父处以极刑,他们看到照片,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一九四九年九月下旬毛主席、朱德总司令在北京宴请先父和程潜等二十六人。毛主席还几次单独邀请先父到他家吃家乡菜饭,谈话中先父谈及东北四平街之役,深感内疚不安,毛主席宽大为怀安慰先父说:“两军相战各为其主嘛,犹为划船都想划赢呀!你过来了就好了。”并说:“我看林彪打仗就不如你。”并问:你过来了有什么要求。先父说没有,一切听从共产党、毛主席的安排,毛主席说:“人家过来有要求,唯独你没有,这样吧,解放军有饭吃你就有饭吃,解放军有衣穿你也有衣穿,共产党、人民是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一席话说得先父感激不已。先父对我说:“替蒋介石卖命二十多年,从未听过像毛主席这样诚恳的话。”先父边说边抹眼泪。那天与毛主席谈话后,毛主席托先父去某地战俘营看望战俘,先父以自身切身感受,诚恳希望到会的曾是上级、同乡或同学,要“认真学习,积极改造,争取早日回到人民队伍中来,要相信共产党、毛主席讲话是算数的”。先父以后一直在人民解放军中任职,任兵团司令员、广州军区副司令员、上将军长。在广东湛江十多年训练部队中,不怕苦不怕累,身先示范,严格要求官兵,一点也不准马虎,就连衣着戴帽敬礼走路都要按章办事。除训练之外还要求部队与当地党、政、民、学打成一片,做到军爱民、守纪团结,因此部队在湛江不论围海造田、修路、植树绿化等皆成模范标兵,深受广大人民群众爱戴。
先父从起义到重病去世,二十六七年中担任现役军职、历届全国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及国防委员等,以他的亲身感受体会谆谆告诫我们儿孙,要热爱共产党,听党的话,走社会主义道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他毕生做党的统一战线工作,我和爱人、儿孙正是秉承他的遗志,六十年来从事这项工作。由于各级党组织领导信任、爱护,我和爱人在全国政协工作及任省、市政协委员、人大代表、省市民主党派、政府参事室等领导工作岗位上都积极认真,贡献了自已的力量,做到让党、各级领导、群众满意,也让自己满意无憾。
一九四九年八月四日湖南能和平解放,最根本的原因是共产党统一战线政策的正确,毛主席、朱总司令、周恩来领导英明,湖南三千万人民的大力支持,李明灏、刘斐、温汰沫、李君九、陈粹劳等帮助,程潜和先父的决心、二人密切配合,做到天衣无缝,相得益彰。起义成功不仅保卫了毛主席家乡人民的生命财产、城市完整无损,使全军官兵家人团聚,走向新生光明大道,而且湖南和平解放,对推动全国的解放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我和弟弟两家解放以来都过着幸福生活,我们老一辈都已离退休,八个孩子中六个也都退休,生活有保障,儿孙都学有专长,已成家立业,在各自岗位上做出成绩,为社会主义建设作出积极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