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3日 星期一
昨日宣布,今天下午5点开车。
上午开会宣布分队。去湖南的队伍总名湘江大队,《新湖南报》社编为第六中队,其中《天津日报》社来的编为第二小队,我在下属第四班,班长张雨林,我为副班长。
下午3点多钟,汽车开来送我们去火车站,送行的人上来握手祝福。我看了文化大楼最后一眼。汽车驰过大街,又看见中原公司的大楼,海河上往来的船只,解放大桥上匆匆来去的行人和车辆——我心中默默地念道:“别了,可爱的天津!”烈日当头,不久下车进入车站,月台上已挤满穿绿色军服的南下干部,赵毅敏部长也在里面。
报社的同志本来都坐在客车上,跟北平来的正好叙谈。忽然接到命令:天津来的男同志调去坐闷子车,这儿热得要死,真扫兴。
延至6点多钟才开车,晚风清凉,稍减闷气。
夜半到沧县,被一片喧闹的声音吵醒。原来许多老百姓爬上车顶,把车棚踩得吱吱嘎嘎地响。
5月24日 星期二
在冀南辽阔的平原上,伸展着津浦铁路,铁道纵队的战士赤着肩膊在烈日炙灼下整修铁路。4个月以前,这儿经过大战,铁路遭到破坏,是这些同志将它修复的。
下午两点,列车穿过黄河大桥,不久驶入济南车站,这儿风景异常优美,到处一片葱绿,鲜红的屋顶点缀其间。我想起了老残曾经赞美过的大明湖,然而今天无缘去拜访了。列车停在站上大约50分钟就开走了。
车过泰安时红日西斜,五岳之首的泰山离此不远。在孔子时代“登泰山而小天下”。如今华夏域内高出五岳的名山不计其数,可见古代圣人的眼界多么狭窄!
5月25日 星期三
入夜,列车驶入沉沉黑幕中,窗外什么也看不见了。大家都拉开被毯各归原位躺下来,话题集中于怎样办好报纸,特别注意交流采访的经验。
早晨为一个同志的惊叫声吵醒来,我走到车厢门口观看,原野一片绿色,比北段更深更浓。车厢右侧,微山湖的浩渺烟波宛如沧海,遥望翩翩白帆,分不清是在水上,还是在云间。
据说离徐州还有60多里,这儿连绵的山巅上密布着敌军的炮垒,现在只剩得断壁颓垣了。徐州是敌军的“剿总”所在地,所以防御工事更加坚固。半夜醒来,听说车抵徐州。
在徐州只待了一个钟头。
5月26日 星期四
早晨醒来,才知凌晨3点我们已经到了开封,便在车站上买了一盆水洗了脸。也不敢远去,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车。不久,通知下来,说暂时不走了,要在开封住五六天。
大家收拾好行李,等待搬家的命令,大约过了五六个小时,汽车开来了,我们七手八脚把行李搬上卡车,车子向河南大学农学院开去。
5月27日 星期五
半夜里屋顶漏雨,把大家赶起来,在地上睡了一宿。天寒,没睡好,领导上宣布放一天假,让大家进城去玩一玩。我留在宿舍里睡了一大觉。之后,重读了斯诺的《战时苏联游记》。我想从政治观点、写作技巧和文章风格等方面向这位著名记者借鉴。
据说在这里可能有七天逗留,为的是与中原局确定干部人事问题。我打算趁此机会把《联共党史》经济建设一段细读一遍——我国的经济建设时期即将来临。
5月28日 星期六
继续放假。我们许多人进城去参观了《开封日报》社,比起《天津日报》,这儿的设备可谓简陋;比起《群众日报》社又要好一些。总编辑是个富有办报经验的,他主要谈了报社的组织机构问题。离开报社路过新华书店,我买了一本《西行漫记》,久欲得到此书,在天津竟没有遇到过。
5月29日 星期日
整日沉缅于《西行漫记》里,我的思想感情完全跟长征的战士们结成一体了。我仿佛随着他们爬了雪山,过了草地,同时,我也把自己的思想近况检讨了一遍。
组织问题还没有解决,令人苦恼。今天又发了入城政策的党内文件,我是非党员就没有份。
5月30日 星期一
昨天,廖经天传达了七届二中全会决议,今天起开始学习,每天上午3小时,下午两小时。今天下午讨论时,江南的土地问题成了大家议论的焦点。
5月31日 星期二
上海已于5月27日解放,《开封日报》今天才登出消息,真是“不该,不该”,从昨晚起,北平、天津会合的同志开始交流办报的经验,今晚继续。会场的空气比在天津热烈得多,因为都是老战友了。
朱九思晚饭后约我到校园中散步,谈我入党的事。我把自己的经历详尽地叙说了一遍。老朱说报社的领导同志多数已经同意了。他愿作我的入党介绍人。他也说到自己、婚姻、家庭、出身、革命、往事,谈起来显得很热情,还说,在天津的时候,他曾为我的入党问题也催过党支部书记,后来没有进行讨论,劝我不要过分着急。
6月1日 星期三
今天是端午节,早晚每人发7个粽子,饭后宣布放假。大有就相邀着进城逛游。
6月2日 星期四
晚上宣布明天早晨离开开封,还宣布了名单和行程。第一批共30人,坐火车先到漯河,改乘汽车南行。
6月3日 星期五
上午9点多钟出发,这回我坐上了二等车,比闷子车空气流通,座位舒适。车开出后,我断断续续地读完了《恐惧与无畏》,这本书强调的是纪律、求生与运用思想。它基本上是个教材。
中午到了郑州,宣布下午3点半开车。大家都争着下车,上街观光。
列车于下午4点开出,转换到平汉线上,乡村似乎比北边更富足。在田野上工作的男女穿得比较整齐。树丛到处布满绿意,平添了不少南方的意味。
晚风野大,车厢里却极热。我爬到行李架上打着赤膊睡,不料竟着了凉。
6月4日 星期六
昨夜车到漯河,几时到的,我无心关注。我最关心的是我的肚子。它痛得要命。我咬紧牙没让叫出来。冲午,肚子不痛了,说明饥饿疗法生了效。
漯河以南的铁路还没有修复,我们换乘汽车,绕道西行,公路也是失修,坎坷不平,车子颠簸不堪,大队的100多辆汽车连贯而行,不时有车子发生故障。因此,进度很慢,天黑以后,才赶到舞阳。
这县城似乎也没有什么高宅大院,分配给我班住的院子只有七八尺见方,又潮湿,又凹凸不平,别的班或在屋子里或在走廊里打地铺,也很拥挤。最近我们找到一家公营商店,店主见是自己人特别关照,拿了几张席子来供我们开地铺,待展开被毯躺下,已经是12点多钟了。
6月5日 星期日
3点多钟就开车,公路变得平坦,车速加快,大家都高兴。
不料想渐渐地落起雨来,而且越来越大,车上的人拉开了大油布遮雨,但是汽车行进中却添了麻烦,有几辆滑到沟里去了,好不容易挣脱出来,行不了多远,有的又滑下去了。
雨势越来越凶猛,车队决定停止前进,让车上的人到附近村庄里暂时躲避。我们终于走进了一个村庄,名叫袁庄,属方城县境,只有七八户人家。我班住在一座磨坊里,左面是一个牛槽,3头黄牛;右边是一盘石磨。老谢(文清)因为闻不惯牛粪气味,独自搬到茅棚下去住。这家主人名叫皮锦棠,是军属,对我们很亲热,忙着替我们架门板,搭床铺。
6月6日 星期一
一夜睡得很好,早起天晴。吃过饭无事,大家站在村口用手枪对着水沟那边的柳树练习射击。我的左轮枪有毛病,借用谢文清的卡宾枪射中30公尺外的小树,很高兴。
这一带前年就解放了,现在还没有实行土地改革,有的地主逃跑了,请别人代为收租,农民们并不急于要求平分土地。
午饭后,通知开车。路已经晒干了,畅行无阻。
天黑之后,司机们在唐河村吃了点东西,继续赶路。过浮桥时,船户告诉我们,此地不很安宁。这时,我们只有两部车一道,力量单薄,大家便准备枪支弹药。小郭(志恒)对着野地试验枪法,一不小心走了火,引起一场虚惊。
凌晨一点半钟,来到一个小镇,发现大队的车辆停在这儿休息。可能是为了清查一下有无掉队的。通知3点半开车,大家觉得疲倦,就赶紧找地方睡一睡,有的钻进老乡的柴堆里,有的搭个门板躺着,我歪在汽车里,迷迷糊糊地不知睡着了没有。
6月7日 星期二
离小镇前行20多里进入湖北省境。
进入枣阳城,东北野战军第一纵队的弟兄跑来跟我们拉话儿。他们看出,我们也是从东北来的,就像见了亲人一样不住地问这问那。
过了枣阳,渐渐进入丘陵地带。
傍晚过随县,沿着府河山谷行进。
夜晚抵平林,决定住下来。今天的行程最长,概算在300华里以上。
平林虽是个大镇,但也招待不了这一拥而来的40多辆汽车和满载的乘客。饭馆里挤得一榻糊涂,卖的东西也被顾客抢购一空。
我们的人拆下杂货店的门板作铺,老谢(文清)没有弄到门板,睡在卖猪肉的台上。
6月8日 星期三
今天行军和往日不同,我们的车队从步行的军队中穿过。步行的战士对坐汽车“阶层”普遍有反感,这是我们曾经领教过的,不过东北军一纵队是训练有素的,只有个别的人讲点风凉话。
太阳渐渐炙热起来,汽车走出山地进入云梦平原,碧绿的稻田,一望无垠,心胸随之开阔。
中午到孝感,这是一个近20万人的大县。街巷建筑保留着古色古香。街道不宽,一律石板铺面,店铺栉比,酒旗交叉,显得生意兴隆。
这儿的公路状况不好,因为往稻田里放水,农民任意开掘流水沟,将路斩断使汽车不敢高速通过,而且颠簸起伏,耽误不少的时间。晚上只能在黄陂住下。
6月9日 星期四
昨夜睡在露天里的同志都被露水湿透了衣服。
离武汉还有15里的地方,木桥被白崇禧的军队破坏了,汽车过不去,人坐渡船到对岸。武汉市派来20多辆汽车迎接南下干部。
乘车进入武汉市区,浩阔的大江,壮观的沿江码头,纵横交错的柏油马路,展现出一幅雄伟的画面。
通知我们到(中山街)中南旅馆住下。住房宽阔,经过一路南下搭门板、睡地铺,就感到舒适多了,不过,也有八个人住一屋哩!
大家洗完脸,赶紧上街吃饭,一问牛肉面要150元一碗,便大吃一惊,比那小城镇又贵了几倍了,听说这儿还是用银元折算价钱,人民政府的粮食暂时运不上来,所以物价涨得很快。大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最小的小摊吃了一餐饭,每人花了300元,因为大米饭也要150元一碗。
此后,在武汉住了1个多月,直到7月16日从武汉动身赴湖南长沙。
7月16日 星期六
这次从武汉开往湖南的南下干部,共约2000多人,分做4个大队,《新湖南报》社属于第四大队的第四中队,另外,还有一个警卫团,负责保卫整个团队。
我班仍称一分队第四班,班长仍为张雨林,我仍为副。班里新增了两个成员,刘海金、吴先梫,都是武汉大学的校友。
上午把背包打好,下午4点整队出发。人车乘轮渡过江,来到武昌,市民们伫立街旁检阅我们。傍晚来到武昌火车总站,大家在露天的站台上坐下来休息,等候列车开来。站台上挤满了人,看服装大都是从华北各地区调来的南下干部。
大约9点多钟,列车开过来了,大伙儿急忙上车,安排自己的位置,喧哗忙乱了一阵,渐渐安静下来。但是车厢内又挤又热,难以安睡,我只好跳到站台上躺下来,渐渐进入半睡眠状态,因为心里还挂念着何时开车,两手要驱赶轮番进攻的蚊子。
7月17日 星期日
早晨醒来是在车上。昨晚车上有人因公离开,我在他的空位上舒展手脚睡了一个好觉。
起床后,先找水洗脸漱口,我在别人打起的井水里舀了一茶杯,以最节约的方法完成了任务。有的同志在池塘里盥洗,那儿长满了青萍,看样子就脏得要命。
5点过后开车,太阳步步攀升,对着脑壳暴晒,而坐的是敞棚货车,闷热难忍,后来有人想法子把门打开了,才有点风吹进来。于是,棋迷们就摆开象棋较量高低,好事的围了几层观看。
晌午时分,到了咸宁,先已通知过了,南下干部坐火车只到咸宁,改为步行,火车需要归军队作战使用。于是,我们都背着背包下车。咸宁住满了军队。指定给我们住的是一个学校,也是部队调走后留下的。
午饭后,下了一场倾盆大雨,屋顶四处漏水,大家为此而发愁。
吃罢晚饭,又要准备明天的干粮,最简单省事的是烙饼,大家手忙脚乱地胡烙一通,有烧焦了的,有半生不熟的,直至1点多钟才完工。
睡觉前,必须拉开蚊帐——在南方,不拉蚊帐设防是不能睡觉的。
7月18日 星期一
白天全部休息。天气酷热,准备夜晚行军。
先后到城外河里游泳,回来在一家药店里读到今天的报纸,据报道,宜昌、沙市已经解放。
下午7点多种就寝,预备今晚12点出发。
7月19日 星期二
半夜起来整队出发,我班新编进一位张复同志,忽然呕吐起来。我和戈津急忙送他去坐大队的汽车,这时大队的汽车已经开走了,派了谢文清回来找我们。两相错过,我们找到大队又等老谢。会齐以后,披星戴月地赶路,20里路竟走了半个夜晚。天明到马桥,我班睡在一个临河的商店里。
下午5点再次出发,据说,今天的行程为50里,由于昨夜的折腾,人们都很疲倦。
黄昏时分,来到八面山下。我们的警卫团提早一天上山警戒,护送我们通过八面山。
过了大山,人们才感到人困马乏。这时,报社有两辆装行李和自备物资的大车上不了坡,管行政的李世希问有谁去帮着推一下。张式军年轻力壮,我的持久力强,马上去帮忙把车子推过来。
7月20日 星期三
昨晚连续行军,走到天亮,还没有走到住的地方,掉队的人沿途皆是。
太阳升起来,渐渐感到灼人,好不容易看到了目的地——兰陵城。大家打起精神走进街道,正要休息,忽然看见路口竖立着一块黑板,上面写着“四大队前进四里宿营。”
稍息片刻,继续赶路。这4里路好像比平日40里还远,山坡就到了,不料想希望又被前面的山坡打断。有两位女同志拄着木棍子低头弯腰地向前挪步,像个老太婆似的,其实连媳妇儿都算不上哩,看了怪好笑的。
走进村口,见这村子总共不过六七户人家,整个大队把所有荫凉的地方都占据了。
入夜,大家以各式各样的方法挂起了蚊帐。
7月21日 星期四
天色昏蒙,听哨子起床,每人吃了一碗剩饭,队伍集合时,东方发鱼肚白色。
9点多钟,太阳已显出威力了。估计已经走出30里路了,奉命在路口的村子里休息和打尖。
下午5点钟再次出发,天空浓云密布,雷声隆隆,幸好没有落下来,倒让我们享受了一阵清凉。
队领导急欲赶到崇阳住宿,路上很少下令休息,持续走了30多里路,很多人就被拖垮了。打前站的人在崇阳城外迎接我们,说宿营地定在离马路不远的村庄里。我们班干脆住在马路上。大家一身臭汗,两腿尘泥,放倒在油布上便睡。
7月22日 星期五
早晨醒来,一看两手血迹斑斑,都是在半夜朦胧中拍打蚊子的成绩。
出发前,指导员李锐讲话,他说,此去路上不太安靖,应当作好准备,听从战斗指导员的指挥。
走出崇阳10多里,我们便找房子住下。这地方叫夏家祠堂。
7月23日 星期六
4点钟起来吃早饭,大米饭咽咸鱼,干燥难咽,走了20多里天才亮。
路过桂口市,街上除了住着军队的房子外,其余的房子都没有门板,室内空荡荡的,一无所有,居民都逃走了。
又走过20余里,天已经大热了,奉命休息。打听村名叫宠家铺,有二三十户人家,大户人家都逃走了,中户、贫户对我们也表示疏远,因为敌人在这里散布了许多谣言。
从庞家铺到通城一带,据说有土匪时常出没。直到远远望见城里汽车的灯光,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黄华和几位体弱的坐汽车先到通城,已等了四五天了。异地重聚,倍感亲切。
7月24日 星期日
在此休息一天,这儿的物价比武汉又贵一倍以上,加上口袋里没钱,我就大睡一觉。晚上,班里开检讨会,我班行军无人掉队,纪律也不错。
这一天听到一些敌人特务谋杀我们干部的恐怖事件。种种事故使人不可麻痹大意。
7月25日 星期一
中队部召集分队长和班长会议,透露了一个消息:湖南的国民党军队方面派了代表正在平江和我方谈判。湖南和平解放将为期不远。开会回来,我向班里作了传达。
7月26日 星期二
队里的病号、队的主要负责同志和电台工作人员于下午两点多乘汽车出发去平江。后来雷电暴雨齐作,预计他们在路上被淋湿了。
队部召集全体人员开会,再次告诉大家必须提高警惕。
会后,一齐动手收拾行李,我把夜晚出发时需要的灯油准备妥善后,赶紧就寝。
7月27日 星期三
凌晨3点起床,摸黑路到队部集中进食,饭后出西门在马路边上等候大队出发的命令。人多了集合不容易,直等到5点左右,东山上发白才开步走。
走了30里停下来吃饭。队部下令放哨,因为这一带治安很不好。12点,我接过一班班长尹正义的卡宾枪,生平第一次当哨兵。
这儿的老乡对我们态度好多了。
近晚时分,我们踏上了湖南的土地。队部的汽车赶上来。李锐站在卡车上,对着路旁的老乡喊话,他平日讲普通话,这时拉起了土腔土调,我听不大懂,似乎在问路。我们早已知道,李锐是平江人,许多年没有回湖南了,现在踏上故土,自然心情激动,于是用乡音来表达乡情了。
当晚宿在得胜洞。主人对我们好极了,替我们找门板,送板凳。他说,国民党军队撤退时,他们全家逃到山上去躲避,解放军来了,他们非常欢迎。这儿是老区,他们知道毛主席、彭德怀和许许多多土地革命时期的事情。
中午吃面疙瘩,胃里反酸水,又走了一段路,才消化了;又感到饿得慌。中队下令,允许吃一半发下的饼干。大家像听到号外消息一样,雀跃起来了。
7月28日 星期四
中午在南江桥休息。这是平江县一个大镇,房屋高大宽敞,街道整齐清洁,居民衣帽齐楚,商业比热河省的头等县城还兴旺。
夜里,整个大队都挤在三眼桥小镇,大约是为了安全。因此找睡觉的地方很不容易。
7月29日 星期五
凌晨两点集合,坐在马路上等候出发的令下。
此地云母蕴藏丰富,大块的云母片俯拾皆是,可能还没有被开发利用。
中午,在韩家铺一个地主的深宅大院里休息,房主人只有妇女,男的大概早已逃亡了。
午后到达平江县城,据说有3万人口,街道上一律石板铺面,盛夏之时令人感到清凉舒爽。坐汽车先到的同志出来欢迎,又使人有宾至如归之感。
李锐向大家介绍本地情况。他曾向平江老乡征求对我们的意见,据说评价甚好,纪律好呀,说话和气呀,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呀,等等。
7月29日 星期六
闻敌军封锁上海,新华社发表评论,指斥敌人的阴谋,并提出对策。
上午队部派我等几个人去采访平江县人民政府。县的负责人说:目前的工作以瓦解土匪、建军、支前为主。境内有土匪4000余人,派别复杂,都派人来接洽投降之事,一面又持观望的态度。
晚上,队部决定派张雨林和我等5人参加大队的先遣队,去长沙县筹粮,筹完粮,我就留在当地采访。
7月31日 星期日
5个人整队前往先遣队报到。先遣队共有50多人,胡光为队长,我和沙星航编在一个队里。黄昏出发。已是初秋季节,上弦月亮照着远近的山林,夜里越过一座大山崎岖险峻,一路来未曾见过,不知它叫什么名字。今晚行进18公里,11点到三角塘住宿。
8月1日 星期一
今天是“八•一”纪念日,上午休息。我们的副班长老赵是个老工农干部,亲自动手作饭,又从房主人那里买了南瓜和辣椒,饭菜都极可口;以此表示庆祝节日的意思。
午后动身只走了20多里路就宣布宿营了,原因是前后都住满了军队。
8月2日 星期二
凌晨4点摸黑出发,作20里路的急行军,中间没有休息。过了瓮江六七里到一个小村里住下,并吃早饭,上面发给每人一斤白面,喜庆“八•一”。
随后,报社的同志也乘坐两辆汽车赶到,李锐叫我们参加先遣队的几个人上车,说不要筹粮了,完全出乎意料。
8月3日 星期三
半个月来继续行军,吃不好,睡不好,自己觉得疲惫无力。早上听说要在春华山住几天。
早饭后李锐召集全队人员开会,讲了一些有关入城的事。散会之前,宣布谢文清和我等5个人留下。我就知道另有任务了;任务之一是派谢文清、张雨林和我3人作为记者随138师明日入城,进行报道。
我们3人拿了报社的介绍信去见138师的首长,首长正在春华山开会。师政委王文出来接见我们。他说:部队大约明天入城,今晚进驻黄花市;我们可以明天早上去找他们。我问:“明早是否来得及?:回答:“可以。”我们向社领导同志汇报,他们都主张,我们几人今晚就去黄花市,免得明天过度疲劳。我认为黄花市的情况我们并不了解,王政委说明天去还是明天去好。后来,老谢跟几个人商量了一下,通知我午后5点钟动身。
我们一行6人由老谢率领,除了3个记者,还有电台工作的3人。离开春华山迈步前进。一过大桥就觉得不对劲,公路上和附近村庄都看不见一个解放军;虽然心生疑虑,还是硬着头皮前进。太阳西沉时,到了黄花市汽车站,依然不见自己的部队。老百姓簇拥上来,奇异地打量我们,又请我们喝茶。他们说:国民党的部队昨天才从这儿撤走。我们怎么办?上哪儿去找138师?正在疑惑不定,过来几个解放军战士,原来是个侦察班。他们捉住一个敌探,在审问,听口音都是冀东人。张雨林也是冀东人,我提议,赶快去和侦察班联系。果然老乡见老乡,立刻亲热起来,我们便随他们一起找到一个大庙住下。我们住在楼上,他们住在楼下。侦察班长嘱咐我们:晚上如果发生情况,他们会通知我们。
半夜里,长沙县人民政府的干部也来和侦察班联系,他们也是新到这里,还没有住定。这时,忽然从东南方向传来机枪声音,又有一辆汽车轰隆隆地开过来。我们相信侦察班会处理一切,便挂起蚊帐,放心地睡觉了。
8月4日 星期四
早晨起来,我们到东岳宫看庙人那里煮了挂面,吃完去寻138师。师政治部把我们交给宣传科科长刘大为,由他安排我们的采访和进城的其他活动。张雨林认识他,说他在抗日战争时期已经是个记者了,资格虽老却显得年轻英俊,风度翩翩。
部队的同志都很忙,我们不打算去打扰他们,暂时也不打算采访什么。黄昏时分,我们漫步来到黄花市车站随意游览。只见战士们正在整理进城的衣服。上级命令,进城必须穿戴整洁,这关系到人民解放军的军容。
晚上,刘大为召开了一个会,要我们几个记者给新参加部队的学生讲采访经验,我没有总结过采访经验,所以我讲得很糟糕。
8月5日 星期五
早饭后,大雨滂沱,师政治部杨主任告诉我们:今天部队入城。雨后,老谢、雨林和我步行到前面的414团,该团是入城的前卫。
路上遇见许多长沙市民络绎不绝地从城里出来。他们说,昨天敌人派飞机轰炸长沙,炸死炸伤许多老百姓,因此,他们逃往乡下去躲避。这消息对准备入城的部队毫无影响,战士们喜气洋洋,正在捆扎行装马具,有一个班烧好茶水摆在路上。414团连日打牙祭,为了把入城战士养得壮壮实实的。
午后4点左右,我们来到东屯渡。报社里坐汽车的同志已经先到了,和师部的部分领导聚在一起。不久,从对岸乘轮渡过来4位穿国民党军服的官员,他们是程潜、陈明仁起义部队的联络员,特来邀请138师入城的。
我等3人随部队5点过了河,又停下来休息,等候后续部队。传来消息,说城里欢迎解放军的群众已经等候了大半天了,希望快点进去。在暮色苍茫中,有10来个骑自行车的迎上来,对着我们热情地举手高呼:“辛苦了,辛苦了。我们盼望你们好几年了!”他们是长沙市的新闻记者,握手言欢之后,他们就打算采访。刘大为科长出面接待他们。据他们说:长沙城里上十万的群众从昨天起就守在街头等候解放军,可以说望跟欲穿。经请示上级,决定让宣传队入城,部队仍按原计划进驻防区。
我们3人跟宣传队坐上卡车先期出发,部分军队也随着前进。沿途居民家家烧茶送水,户户排队欢迎。宣传车渐渐进入市区,车子开到哪里,哪里顿时鞭炮齐鸣,加上敲锣打鼓的声音、高呼迎接解放的歌声、口号声,轰然一片,有如海潮,又如狂飙,我感觉到自己也进入了一种狂热的境界。入城宣传车和部队只能缓缓前进,因为被人群包围得寸步难行。终于移动到了小吴门的十字路口,这儿的热潮达到了今夜的颠峰。这里灯光照耀如同白昼,无数的男女青年,有工人,有学生,有教师,有店员……像潮水一样涌到车前;无数的手臂伸上车来,跟我们握手,有的送上鲜花,有的索性爬上车来,要求签名留念。车下的人则唱着,喊着,扭着,舞着……车上有个同志感慨地说:“真是些青年人,简直像发疯了!”
12点过后,我们回到师政治部。大家都以为这是生平第一次经历过的这样的场景,刘大为说:“我从来没有握过这样多少女的手!”
湖南人民的热情给我们3个人留下了难忘的印象,我们商量着把今天的入城式写个新闻发给报社和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