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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搏斗的六十个昼夜
龚辉

  1935年11月,红二、六军团开始长征时,我红18师奉命留守湘鄂川黔根据地,担任钳制敌人,策应主力突围的光荣而艰险的任务,历时约两个月。其间,我在该师主力53团给参谋长苏鳌(后任团长)当警卫员,零星地听到首长们的有关谈话,亲身经历了生死搏斗的60个昼夜,并在近几年内,访问了原红18师的一些老同志,实地察看了主要战斗遗址,引发和补充了我的回忆。

  临危受命

  那是1935年10月,国民党反动派调集130个团的正规部队,加上地方团防,共约30万人,对我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发动了新的“围剿”,妄图消灭我只有17000多人枪的红二、六团军。鉴于此,总指挥部在桑植县刘家坪召开了团以上干部紧急会议,分析了敌我形势,确定实行战略转移,并指派我红18师暂留根据地,以牵制敌人,掩护主力突围。会上,总指挥贺龙对我师师长兼政委张正坤说:“这回你们18师要更辛苦一些。你们要从龙山茨岩塘一带主动反击敌人,要狠一点打,又要机动灵活地打。把敌人吸引住,掩护主力南下。”张正坤当即表示:“不管困难有多大,不管战斗有多么艰苦,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当时,我红18师驻守在根据地的中心区域龙山茨岩塘一带,有两个团的兵力:53团是一支老部队,1500人左右,战斗力较强;52团是由湘鄂边独立团和龙山、桑植县独立营以及大庸、永顺、保靖县区游击队新编而成,约2000人,武器装备低劣,缺乏实战经验。此外,还有湘鄂川黔省直机关、师直属队、野战医院等。全师共约4000人,师长兼政委张正坤,参谋长刘风,政治部主任李信,供给部长罗政坤;53团团长刘风兼任,政委余立金,参谋长苏鳌;52团团长樊孝竹,政委刘诚达,参谋长魏成德。

  刘家坪会合后不久,张正坤召集所属领导骨干会议,分析了主力撤离后可能出现的各种复杂情况,研究制定了相应措施。六军团首长到会作了指示,军团长萧克说:“你们要提高警惕,不要让敌人发现我们的行动意图,部队一律改用代号,主力转移成功后,你们就突围前来会合。”政委王震说:“我们走后,你们可能会受到10多万敌人的包围,一定要坚持顶住,即使18师打垮了,化装成老百姓也要来追赶主力。”他们还把一部电台配给我师,成立电台队,派军团部无线电报务员黎东汉任电台队长,以便与军团部及时取得联系。

  开始,红二、六军团的战略意图和红18师的行动方针是保密的,但大家从各单位首长的简要动员和实际感触中,已经知道面临的将是一场具有重要意义的恶仗,我们这些同志大多是来自湘鄂边的农民,深受旧社会的残酷压迫和剥削,具有较高的阶级觉悟,一经动员,就象干柴着烈火,激起了满腔的战斗豪情,响亮地提出了“四不怕”的口号,即:不怕敌人强大,不怕环境险恶,不怕疲劳困苦,不怕流血牺牲!一致表示,要在张师长和各级首长指挥下,依靠根据地人民群众的支援,群策群力,万难不屈,坚决完成上级交给的战斗任务。

  茅坪抗敌

  红二、六军团突围前夕,张正坤率53团一营、樊孝竹率52团一部,分别打着“二军团×师”、“六军团×师”的番号。从龙山茨岩塘、兴隆街出发,向西南方向佯攻,迫使敌军撤至酉水一线,凭险据守。11月19日,红二、六军团主力向东南方向开始转移时,他们又掉头向西北方向急进,摆出攻打龙山和来凤县城的样子。弄得敌人一时摸不清我军的虚实和意图。

  就在张、樊首长率领部队南北驰骋,牵着敌人鼻子转的时候,我53团二、三营及52团一部,在龙山茅坪开展了积极防御战,拿出保卫根据地的架势,以拖住敌人。

  茅坪,是当时湘鄂川黔根据地的中心地带,又是湖南龙山和湖北来凤的交通要冲,海拔千米以上,崇山峻蛉,树高林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早在主力长征前,我团就来到这里。在实地接防的那天,我跟随团政委余立金。参谋长苏鳌到前哨排看了地形,向原驻的红17师49团的同志和当地群众了解敌人活动情况,团首长叫我把前哨排长张之勇(绰号“猛子”)找来,交待任务之后,首长强调:“猛子,你们排的任务清楚了吗?——要坚决顶住,不能当狗熊!”张排长答道:“请首长放心,有我们排在,就有阵地在,决不让一个敌人爬上来!”后来,又听到一位老人反映,当年太平天国军曾在这里守住山坳,用竹子削成竹签,摆下竹签阵,使龙山、来凤的清兵寸步难行,团首长高兴地说:“这是个好办法”,迅即布置机关、部队赶制竹签,周围群众闻讯后,也主动协助制作。几天之后,我们将制作好的大量竹签,利用黑夜巧妙地插在半山腰的主要阵地前沿,静待敌人前来就范。

  11月21日上午,敌军先派飞机进行侦察,接着对我茅坪防地实行狂轰滥阵,只见树木横飞,泥石乱崩,但我损失不大。下午4时许,300多敌人,在迫击炮,机关枪掩护下。向我阵地左翼迂回进攻。我们红军战士凭借高山险地,依托壕沟工事,沉着冷静地待敌前来。当敌进至竹签阵中心地段时,只听一声令下。我们用步机枪,麻尾手榴樟和大小石头,一阵突然猛打,敌人吓得四处逃窜,恰好陷入我竹签阵,跑也不行,爬也不行……敌兵败下阵后,我和战友们跳出工事收缴敌人丢下的武器时,发现敌人除被枪弹毙伤的以外,有的被竹签穿破了肚子,有的戳瞎了眼睛,有的半死不活地拴在竹签上喊爹叫娘,求饶救命。

  此役之后,张、樊率部又回到了离茅坪不远的茨岩塘、兴隆街。

  这样一来,就给敌人造成一个错觉:红18师顽强坚守根据地,说明红军主力不会远走高飞,因此没有派大的兵力尾追已经突围长征的红二、六军团。

  11月底,敌人似乎察觉了我军意图,就象蝗虫一样涌入我原来的根据地。除派重兵加速“追剿”红军主力外,还以陶广纵队的何友松旅、钟光仁旅,李觉纵队的19师、湘西土皇帝陈渠珍的周燮卿旅、罗启江独立34旅、潘善斋38旅,还有在鄂西、川东南的郭汝椽的26师,陈光中63师,张万信34师、黄兴四18师等。加上反动团防和地主武器,共8万多人,把我红18师包围在茨岩塘为中心的狭长的百里山区,企图置我于死地。

  尽管战局如此险恶,但全师指战员十分高兴。因为我们先是迷惑了大量敌人,此时又拖住了八万之敌,减轻了主力部队的压力。特别是当我们得知主力部队已经过澧水,越沆江,突破敌人封锁线,进占湘中地带时,心里就象吃了蜜糖一样,甜滋滋的,情不自禁地为茅坪抗敌胜利而欢呼。

  游击湘西

  时间到了12月初,敌我态势的发展越来越不利于我,以茨岩塘为中心的这一小块根据地日渐缩小,我们面临全军覆灭的危险。但大家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求拖住敌人,完成既定任务。这时,我们只见张师长镇定自若,指挥全师采取灵活多变的游击战术,发挥熟悉山区地形和人民群众支援的优势,利用敌人内部勾心斗角,难以统一的弱点,与之进行了4天4夜的浴血奋战。

  这天深夜,按照张师长的战斗部署,我53团由参谋长苏鳌带领团直和3营继续坚守茅坪,以牵制敌人:其余部队和机关由张师长率领从茨岩塘东北方向钻出了敌人的包围圈,经水田坝、上河溪进入桑植县境,给敌人造成我师向东追赶主力的错觉。

  12月上旬,我们部队自桑植城北的鹿耳口北上,打算去湖北鹤峰贺龙领导创建的原湘鄂边所在地,那儿群众基础较好,便于部队休整和“扩红”。当我师进占苦竹坪旁边的金子山时,敌孙大苕(浑名,意为草包)一个团从瞿家坡向我进攻,整整打了一天,我伤亡数十人。太阳快落山时,因敌援军赶到,我们饭也没吃,强忍饥饿,连忙折回,走到凉水口,又遭向子云、朱疤子、罗效之等反动团防的阻击,如不过河西移,待孙大苕等部追了上来,就很危险。于是,张师长决定不去鹤峰,带领前面的53团和师部,从凉水口强涉澧水,与敌打了1个多小时。虽冲了过去,但伤亡、散失约300人,尤其是52团和省直机关,野战医院等近千人,被敌所阻,未能过河,使人十分耽心。

  然而,我们红军是打不垮的。就在这天傍晚,被敌切为两段的我红18师,叉在凉水口西南的两河口会合了。此前,原留守茅坪的53团一部,经湖北鹤峰溇水南岸,插入湖南桑植,也与师的主力胜利会合了。在强敌围攻之下,众多的战友能够会合在一起,是多么令人高兴啊!我们就是这样,边打边走,东游西击,穿插迂回,与敌周旋,牵着敌人鼻子转。

  这天晚上,我们在陈家河宿营。师部收到了军团部发来的电报;红二、六军团将向贵州的石阡、镇远、黄乎一带转移,令红18师相机前往黔东会后。据此,张师长召开会议,肯定了前段掩护主力转移的战绩,号召大家想方设法追赶主力。同志们听了,既受到鼓舞,又明确了任务,出谋献策,厉兵秣马,积极投入新的征程。

  12月中旬的一天,我们强渡陈家河,经万民岗、杉木村、毛坝、苏家杰到达永顺的龙家寨。翌日,经农车过洗车河,进入龙山县南部的武陵山区。本拟连夜经沙坪前往招头寨,西出湖北。但敌已从洗车河赶来沙坪,我即边打边撤,经木柚、干溪口,马洞、鸭笼,绕道越过敌的洗车河防线,向招头寨方向前进。途中,我们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休息了几个小时,由于劳累过度,大家不顾天寒地冻,枕着石头,靠着大树,很快就酣然入睡了。而张师长等领导人,眼睛熬红了,还在运筹帷幄,研究破敌夺路之策。我作为首长身边的警卫人员,见此情景,真是既敬仰又心疼呀!

  次日凌晨,我们来到招头寨以北蓼芭洞和走马岭附近,这是龙山和来凤之间的隘道关卡,山高路险,难以逾越,敌周燮卿旅已在山上修筑了许多碉堡,并堆设了几道鹿砦,鹿岩上系着牛铃子,是敌人暗设的报警信号,敌人就凭着有利地形和暗设警铃,自吹“白天观四方,晚间听铃响”,凭险堵卡,万无一失,殊不知,我们已来到他们的鼻子底下!

  开始,大概是敌人放心地睡觉去了。我53团和师部静悄悄地从敌人碉堡下顺利通过了。可是,走在后面的52团等部队,沿着崎岖山路行进时,把我先头部队用树枝,石头设置的路标踩得模糊不清,误走到蓼芭洞左侧山上敌人警戒区,碰响了鹿砦上的牛铃,惊动了敌人,四周敌堡一齐开火,封锁了隘口,驻守招头寨的敌人听到枪响,立即出动千余人前来增援。这样,我52团等部队腹背受敌,加之新兵多,没经验,武器弹药又不足,未能通过封锁线,与敌进行了殊死的搏斗,有的壮烈牺牲了,有的打散离队了。但是,山高自有攀登路,被敌打散的一部分红军战士,特别是电台的同志,经过与敌巧妙周旋,又回到了部队。这时,全师只剩下一千多人了,而且饥饿、疲惫、瞌睡一起袭来,实在是艰难啦!然而稍经整顿,我们经湾塘趟过酉水,向湖北来凤县漫水方向前进,总算胜利地突破了敌人在湘西境内的最后一道封锁线。

   碧血丹心

  我们从湘西突围出来,敌人并未善罢甘休,一面骂我们是“神腿鬼魔”,跑得快、捉不到;一面又沿西方向层层设防,前堵后追,左右合击。我们师又处于新的险境!

  这天傍晚,我们到达来凤县漫水坪,“漫水河里水慢流,流来流去永不休”。这是个青山绿水的好地方,有三百来户人家,房子是依山傍水而建,高高低低连成一片,我们就在这里宿营。

  第二天麻麻亮时,敌黄兴48师及地方团防,控制了漫水坪后面的山头,正气势汹汹地从山上往下冲。我们背水作战,唯一的出路就是抢占右侧山头,杀出一条生路。于是,我团刘风团长带着两个营向山上冲去,敌人慌了手脚,边打边退。刘团长身先士卒,挥着驳壳枪,大喊:“同志们,冲呀!”就在这时,他被敌人的子弹打中了腹部,动弹不得。但他仍以顽强的毅力,指挥战士们勇猛地抢占了山头,掩护后续部队迅速翻过山梁,摆脱了敌人。

  刘风负伤后,经过简单包扎,战士用担架抬着他行军,他觉得连累了大家,深感不安,便要求就地留下,待养好伤后再赶回部队。张师长和我团政委余立金研究了一下。通过地下党组织联系,将刘团长寄养在一个姓盛的裁缝家里,并给他留下一些光洋,派了警卫员和看护员各一人招扶他。大家都希望他早日伤愈归队!可是,我们以后再也没有见到敬爱的刘团长了。前年,我到来凤调查时,县党史办的同志告诉我,红军走后的十几天,姓盛的裁缝和他的亲戚,一则见刘团长身边有些钱财,二则害怕敌人搜捕,就将刘团长和警卫员小田杀害了,只有看护员幸免于难,我们的首长,没有捐驱疆场,却死在这伙恶棍歹徒手下,真令人愤概!

  漫水战斗后,我们经旧司到革勒的大坪。张师长立即告诉电台同军团部取得联系,决定部队进行整编,因52团减员太多,撤销其建制,余部同湘鄂川黔省委警卫营合并,改为师警卫营,原52团团长樊孝竹任53团团长。尔后,我们进入咸丰县境,在忠堡一带曲折迂回,与敌周旋,12月下旬的一天,我们在小关与敌遭遇。樊团长带领一营与敌人进行激战,掩护师的主力往东南方向撤退,他却光荣牺牲了。

  连续伤亡两位团的首长,大家感到十分难过。这时,上级任命苏鳌任副团长兼参谋长,并派师作战科长刘麟前来担任团长,继续带领大家斩关夺隘,勇往直前。

  一天,我们向四川酉阳方向前进,53团照例走在前面,由3营7连担任前卫。上午8、9点钟,当我前卫连进至酉阳酉酬区后溪镇时,遭到了敌人的伏击,枪响后,刘麟团长亲自赶到前卫连,指挥部队向街内和右翼山坡之敌,发起3次冲锋,以保障后续部队通过,但由于敌人早有准备,我伤亡10余人,其中连长也牺牲了。刘麟冒着生命危险,继续指挥战斗。突然,一颗罪恶的子弹飞来,将刘团长的右大腿打成重伤,血流不止,站立不起。

  正在这危急时射,张师长赶到前线,向余立金、苏鳌查问了情况。亲自观察了地形,然后果断地决定,往后撤退,避敌绕道,折回酉酬方向前进,并指定苏鳌代理团长,用担架抬着刘麟随军行动。

  经过两三天行军,部队进到酉阳与秀山边界的一个偏僻山村小寨芭蕉坨。第二天拂晓,团部根据师首长指示,派人用担架抬着刘麟到芭蕉坨南面一户人家寄居养伤。我和余政委的警卫员陈旭东,跟随团首长,总支部书记、供给处长、卫生队长等一同前往。

  这是一户比较可靠的贫苦农民,曾经受过红军的宣传教育,有一定的阶级觉悟。当我们到达这家门口时,一只黄狗汪汪吠了几声,屋子里出来一个年约50岁的妇女,将狗赶走了,迎接我们进到屋里。一个50多岁的男人正坐在灶前烧火,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打过招呼后,余政委说:“老板,老板娘,麻烦你们了!我们这位同志负了重伤,走路不方便,暂时寄在你们家休养,好不好?”两位老人点头说道:“好,就是吃的住的都不好,真对不起呀!”他们只有三间茅屋,就让刘麟及其警卫员,看护员住了一间偏屋,余政委轻声告诉供给处长,拿20块光洋给两位老人,老人谦让地说:“不用啦,自家人嘛。”总支书记说:“应该给的,收下吧!”

  接着苏、余首长来到刘麟临时住的地方,亲切地进行了安慰:“你就好好养伤吧!”再次说明由于部队爬山涉水,处境艰险,时刻要准备打仗。实在无法抬着行走,只好寄养在老百姓家了:待情况好转后,再来接回部队,刘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深情地说:“部队就交给你们了,很好地指挥打仗吧!我相信革命一定会胜利,共产主义一定要实现!”可惜,革命胜利了,几经寻找,我们至今没有得到他的音讯。敬爱的刘麟同志,您在哪里?

   强渡唐岩

  小关脱险后,我们辗转宣恩、利川县境,1936年1月1日,来到唐岩河畔的咸丰县朝阳司。这是一个小圩场,有渡口。原打算从这里渡河市进。但因敌人驻有重兵,我们便从朝阳司以西约8公里的大山沟穿插过去,到达悬坎附近。

  悬坎,是湖北与四川交界之处,离湖南也很近,故有“一日走三省”之称,守敌是新编三旅和川军一部以及当地团防。由于是三省结合部,敌人“各管各省”,守备比较松懈,张师长便决定从这里渡河。我们站在山上一看,唐岩河两边远山近岫,河水沿着山脚弯弯曲曲地向南流去;下到山脚,只见河宽约200米,虽是枯水季节,两边露出了大片沙滩,实际水宽仍有五六十米,水声呜咽地横在面前。

  这时,天已放亮,北风呼啸,雨雪交加,人们站在岸上也冷得瑟瑟发抖。但在这荒山野岭,要弄到船渡河是很难的,幸好水不深,可以涉过。张师长便把裤脚一卷,率先走进水中,随着一招手,担任前卫的我团三营同志们,也争先恐后地跨进水里。到了河心,水齐腰深,衣裤湿了,嘴唇紫了,手脚麻木了,但没有一个喊冷叫苦的,只求尽快登岸,掩护后续部队过河。

  开始,敌人没有发觉,我前卫营顺利登岸,师部也趟到了河心。这时,正面山头上的敌人,突然一阵机枪打了过来,接着左右两翼也响起了枪声,把我前卫营和师部切为两段,而且都在敌人火力之下,处境十分危险。前卫营组织了几次冲锋,均被敌压在半山腰,难以攻上山头。正在河对岸的我团一、二营,因敌人居高临下,而我火力又不强,也无法支援。

  面对这种情况,张师长便指挥师部拚命趟水登岸,沿着河坎,山脚从侧翼打开一个缺口,撤离战场,向西迅跑,来到另一座山前,没有发现什么敌情,张师长手握花板快慢机,带着警卫、侦察人员和电台队的同志先行上山,警卫营和师机关跟进。忽然,发现前方有二三十个敌人,正要向我开火,张师长见势不妙,带着随行人员,立即改道避敌,由于天寒地冻,山陡路滑,许多同志跌倒了,爬起又跑,弄得满身泥雪,电台也摔了下来。正当敌人打算追击的时候,我警卫营和迂回过来的前卫营,分两路冲上了山顶,消灭了这股敌人。

  然后,不顾衣服结冰、腹中饥饿,爬山越沟,继续前进。途中,张师长率领的先头部队,与苏、余首长率领的53团两个营会合了。原来,他们在悬坎渡河时发现情况有变,敌人子弹如雨点似地射来,控制了河面,不能在原地过河,便率部向下游方向迂回,在四川黔江县境的一个地方抢渡唐岩河,接着转过身来火速接应先头部队,没想到张师长带领部队杀出了重围,已经化险为夷。

  这次战斗,由于敌人占据有利地形,以及恶劣的自然气候,给我造成了较大伤亡。但因又一次打破了敌人的封锁。靠近了红二、六军团,大家心情舒畅,斗志昂扬,冒着细雨雪花。在群山之中踩出了一条新路,很快就把唐岩河丢在身后了。

   胜利归建

  当天晚上,我们到达成丰和黔江交界的沙子场。张师长便要电台同军团部联系。糟糕的是,黎东汉一看,电台在唐岩河畔的那个山头,与敌遭遇时,摔坏了,听到这个消息,我们首长身边之人,都为之一惊:没有电台怎么行!张师长、李信主任等首长却很镇定,热情地鼓励电台队的同志自己动手修理。当时,会使用电台就算有本事了。但要修理电台,谈何容易。然而,不知怎么搞的,经过黎东汉等人的捣鼓,竟奇迹般地修好了,并沟通了联络,得知红二、六军团已进入湘黔边境,令我红18师即向黔东方向前进,并决定每天给我师具体电告行军路线。

  这样,我们就顺利多了。加之,这一线大股敌人不多,且集中在县城和少数重镇。地方团防,对我威胁不大。我们便发挥“神腿”的威力,走小径、走溪涧,由四川黔江进入酉阳,在川黔边的南腰界,当年红二、六军团召开胜利会师大会的地方,美美地休息了一天。当地群众对红军仍有深厚的感情,箪食壶浆,热情慰问。然后,我们一路畅行无阻地进入贵州省松桃县西北角,经石梁、乌罗司、梵净山,沿着一条大山沟,到达江口县的坝梅寺附近。这时,红六军团已占领江口县城,并派出红16师前来接应,第二天,我们经苗王坡、德旺,到达茶寨。军团部电令我师于次日到江口归建。

  得此电讯,大家真是高兴极了!什么疲劳、寒冷、伤病,早已丢诸脑后,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劲头十足。两个月来,我们早就盼望着这个时刻呀!

  1936年1月11日,这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这天清晨,我们剩下的这支八百多人的队伍,特意把身上五颜六色的服装进行了整理,缀好红五角星帽徽和红领章,排着整齐的队列,喜洋洋地向江口县城迈进。

  萧克军团长、王震政委、谭家述参谋长、夏曦主任等首长和同志们二百多人,走出县城几里地,站在大路两旁,夹道欢迎我们。远远地,我们就看到欢迎队伍里战士们的枪管插着红绿小旗,随风摆动;宣传队的同志们手持五彩花束,边唱边舞……

  啊!近了,越来越近了,我们敬爱的张师长神采飞扬地走在最前面,向笑容满面的军团首长举手敬礼,报告:“红18师回来了!”是呀,我们回来了!虽曾几次陷入绝境,但经过生死拼搏,终于回来了!同志们握手拍肩,欢呼跳跃,互致亲切问侯。我只觉得嗓子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泪夺眶而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当晚,我们住在城郊索家寨一带。第二天,军团首长请来当地最有名的厨师聂文焕炒菜,在磨弯设宴招待营以上干部,并给全师所有人员,加发菜金,改善伙食,以示慰问。同时,正式宣布红18师归还红六军团建制。53团由苏鳌任团长,余立金仍为政委,部队进行休整。

  几天之后,总指挥部在石阡县城召开了师以上干部会议,贺龙总指挥一走进会场,就问:“我们的游击专家张正坤到了吗?”张师长立即站起身来,响亮地回答:“到!”这时,任弼时、关向应、萧克、王震、谭家述、夏曦、李达、甘泗淇等首长都笑了起来,全场热烈鼓掌。从此,我们又带着首长和同志们的鼓励、信任和鞭策,同红二、六军团一起,信心百倍地投入到长征的铁流中去了。

  

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16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