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植和桃子溪之役
1932年冬末,贺龙将军率红三军(红二军团改编)由陕南经川东进入湘鄂边境,再占鹤峰,向桑植挺进,声势浩大,全湘震动。此时,湘鄂川黔边区“剿匪”总司令徐源泉的部队还在洪湖一带(后移五峰),何键的主力军也远在中央苏区附近,湘西的反动武装,只有陈渠珍的新34师和所属的保安团队。何键奉蒋介石命令将陈部“剿匪”部队划归徐源泉指挥。时陈部教导旅长龚仁杰正请假逗留长沙,得讯,当即以奉陈命赴徐部请示机宜为名,进行个人地位活动。龚原与徐有旧,徐派龚为湘鄂边区“剿匪”指挥官。陈渠珍在凤凰闻讯,恐龚大权独揽,将来尾大不掉,乃极力保委第三旅旅长周燮卿兼副指挥官,桑植保安团长王尚质兼指挥部参谋长,并要王在龚仁杰未回湘西之前,先去永顺组织指挥部,编组兵力。当时编属该部的部队有:
新编34师第3旅(旅长周燮卿,辖杨少卿、何翰丞两个团);
第一旅第一团(田少卿);
独立旅第一团(白树庭);
独立团(团长张晋武);
新编第三团(团长朱际凯);
永顺保安团(团长罗文杰);
桑植保安团(团长王尚质)。
除周燮卿旅还在桥头一带执行“剿匪”任务、朱团守桑植城外,其余部队均集中永顺待命。
陈渠珍之所以保王尚质当参谋长,其用意有二:一是监督龚、周;一是要他听命行事,不要跟红军打硬仗。在出兵桑植前夕,陈对王面授机宜说:“如果贺龙真的被消灭了,我们还有什么可干;我们打红军牺牲了,谁给补充?何键对我们是不怀好意的,心里应该明白。只要贺龙不来搞我们,做到互不进攻,便可相安无事。你照着我的意思去办,有事随时打电话商量。”看来陈是没有对红军作战的决心的。据我所知,当时有曾率大庸土著部队投向红军,为贺龙将军所收编,并派到陈渠珍处做地下联络工作的覃甫丞来到凤凰,陈特为覃设密室于凤凰大桥头蒋家,待为上宾。陈利用这条线主动向红军提出“互不进攻”的建议,事为陈部副官长双景五所知。双为报复陈不重用的宿怒,将这一事件向何键告密。何派一个姓杨的参谋到凤凰侦知后,向陈索覃,并尽力破坏。1934年底沅陵战役之后,何解决陈时借口说陈勾结红军,即以此事为据。当时陈并没有将覃交出,陈垮台后,何才得将覃逮捕,关押在常德(1934年12月我被何编余去上海经过常德时,送过100块银洋到监狱给覃甫丞,自此之后,覃的消息我就不知道了)。
陈渠珍当时其所以要采取两面手法,主要是因与何键有矛盾。他常和我谈及,我们处在何键的控制之下,不能不阳奉阴违,敷衍塞责。何键是老虎,谁碰着他,谁就有被吃掉的危险。他认为贺龙当过他的支队长,并曾帮助他打走川军熊克武、汤子模,交还在川军手里所夺回的湘西各县地盘。1926年贺龙为赵恒惕所迫,他也曾掩护贺从澧县安全退入贵州,他们之间是有交情的。他说:“现在贺龙当了红军,我们还可以利用旧情虚与周旋,借以自重。要是‘活龙,远走高飞了,何键足有余力对付我们,那我们垮台的日子就不远了。”由于陈有这些看法和顾虑,所以愿与红军进行谈判,表示红军只要不打他,他决不打红军。
在红军方面,我们也约略知道,贺龙和关向应两将军鉴于红三军这次经豫南、陕南进入湘鄂边,在前进的途中跋山涉水,斩关夺隘,虽然粉碎了敌人的前堵后追,消灭了许多敌人,但也存在着严重困难,有意使部队暂时得到休整,徐图充实、发展,以配合中央红军作战。当然,他们对于陈渠珍,可能还有更高的策略问题。因此,他们主张与陈部谈判。但红军中另有人反对和谈,使谈判没有获得良好结果。而反对谈判的人又不经切实准备,遂命令疲惫之师进攻,终于1932年1月在桃子溪遭到严重的挫败。
战斗经过是这样的:
当红军向桑植进军时,桑植城守军朱际凯团,迭电陈渠珍告急求援。陈派周燮卿旅驰援。在周旅未到达之前,朱团即已闻讯逃到水獭铺去了。桑植县城于1933年1月12日为红军攻占。13日拂晓,周旅继向桑植城挺进,驰抵县界,为扼守周旅进攻必经的三磴岩壁道路的红军部队所阻。当时大雪封山,道路尽被冰雪所没,用兵极感困难。相持至19日,扼守三磴岩之红军,毁掉数丈险道而退。周旋未与红军接触,不明红军去向。20日据探报称:桑植县城红军全部退走。周发电探询慈利、永顺方面的情况,据悉慈利方面并无变化,永顺则有红军分三路。一路由苦渡河,一路由泥湖塔,一路由墓阴界向县城进攻之说。周认为红军素以用奇兵见长,相持数日,不战而退,其中必有机谋。他据此判断,决移兵永顺。及于21日过温塘、桥头开抵黄家台、桃子溪一带,扼守泥湖塔、墓阴界之线。
桃子溪是永顺的门户,离桑植城30里,是个山窝,一条鹅卵石大路穿邨而过,直通永顺,四面是高山,地形险隘,利于守而不利于攻。红军于23日拂晓在泥湖塔展开,分三路向桃子溪猛力进攻。其第一路是由岩路口进攻桃子溪。周除留两个营在桃子溪为预备队外,其余各部均立即出动迎击,集中全部机枪向来攻的红军扫射。周亲率预备队和机炮各营居中指挥策应,激战两小时,红军退至岩路口,凭险抵抗。周部主力从正面仰攻,一部分从两翼林缘分道抄袭,于午前攻占岩路口。红军第二路由姚家湾迂回攻击周右翼的细沙坝高地,集中全力猛冲,战斗至为激烈。周集中机枪和追击炮以旺盛火力压制来攻的红军,并派预备队抄袭红军侧背,红军攻势顿挫,不支退去。第三路的红军由汉湾包抄桃子溪后山,周分兵由黄家台经万灵反抄汊湾的红军后路,激战至夕,红军向泥湖塔退去。周部乘胜猛追,夺占泥湖塔,红军向桑植城撤退。据周燮卿后来对我说,这一仗红军损失很大。
桃子溪战后,如果反动派乘胜猛追,新败的红军可能还要吃点亏。可是他们内部矛盾发生了,红军得以从容转移。原来陈部弹药缺乏,龚仁杰虽代陈渠珍向徐源泉请领了一批子弹,可是陈没有及时运补周旅,周大为不满。且周素不甘居龚下,桃子溪侥幸得胜,更助长了他的骄气。他说:“老子冒生死危险打胜仗,得不到补充,龚仁杰却坐收渔人之利。”龚周之间既有矛盾,所以在龚于1月25日回到永顺,召集军事会议讨论“进剿”问题的时候,周借口前方吃紧,拒不出席,连代表也没派一个来。而到会的各团长在交换“剿匪”的意见时,都表示怕跟贺龙打仗,如田少卿说:“黑胡子(指贺龙将军)不好惹,他这次打输了,是要捞本的,要小心谨慎。”其他团长都只附和这种看法。始终提不出一点具体意见。
29日龚率部抵桃子溪,他明白自己是个空头指挥官(只带他自己的两个直属营),不得不迁就周燮卿,于是偕同王尚质先去拜会周燮卿。一见面,周燮卿就说:“打仗没有问题,问题在于子弹。有了子弹,那怕贺龙再狠,打胜仗老子是包了的。”龚当晚回到黄家台驻地,要王尚质打电话给陈渠珍催运子弹,并根据和周商定的结果,下了一道作战命令。可是周接到这道命令之后,又借没运到子弹不能打仗的由头,大发脾气,打电话向王尚质说:“陈师长不发我的子弹,怕我造反嘛!还打什么仗呢?我不干了!”龚忍气吞声,只得和王尚质商量把我的独立旅士兵所佩带的子弹,分拨一部分给周旅,才算勉强敷衍过去。
由于反动派的内部矛盾,拖延了预定作战计划的实施,让红军赢得了休整时间。当“剿匪”部队于2月2日进抵赤溪河时,红军早已从从容容地向洪家关撤退了。
周燮卿首先听到红军撤退的消息,他不按照原定的作战计划,而由朱家台渡河,抢先进桑植城,夺得克复桑植城的“首功”,当即打电报向陈渠珍报捷。这样一来,打乱了计划,其余部队也只得跟着进城,于是又发生了争功的矛盾。周燮卿目空一切,因此各团长都对周不满,按兵不动,让红军安全地经洪家关向鄂西撤退。而陈渠珍又主张对红军不打硬仗,所以他这次对龚、周按兵不动,也装聋作哑,置之不问,始终没有打出一个要龚周继续追击红军的电报。还是王尚质觉得在桑植一住5天,任令红军退走,连表面追的样子也不做一下,恐尔后遭到何键、徐源泉的谴责,及向龚仁杰提出继续追击的意见,龚当即要王把周燮卿找到指挥部,三个人一碰头,决定了分两路向鄂西追击前进。这就是他们尔后在战报中宣扬的所谓“桑植军事会议”。
龚仁杰率同田少卿、朱际凯、白树庭、张晋武、王尚质各团及直属1、2营为一路,经晏家垭追到走马坪。由于沿途老百姓尽逃匿山中,找不到粮食,找不到侠役,官兵不耐艰苦,于1933年2月中旬回驻苦竹坪。周燮卿率杨少卿、何翰丞两个团及其直属各营的这一路,经五道水追抵鹤峰附近,回驻桑植。
战役结束后,徐源泉撤销了湘鄂边区“剿匪”指挥部,复任龚仁杰和周燮卿为湘鄂边区“剿匪”支队的正副司令。但这个空头名义没有起丝毫作用,外人也很少知道。
永顺、沅陵之役
提起红军在永顺十万坪打埋伏的史事,当时湘西很多人都能够活神活现地说出这一个有名的“口袋阵”来。不过一般人把地名传讹了,将十万坪讹成龙家寨。此时我率独立旅驻守沅陵,十万坪的这一仗,我虽未亲自参加,但战前会议和战后检查是在场的;且战斗情况,因与沅陵防守关系太大,所以随时注意收集掌握,了解甚详。
1934年10月间,红二、六军团在贵州印江木黄镇会师后,贺龙将军、任弼时政委提出了向湘西创造以永顺为中心的根据地的号召,所以红军在会师后不几天,就继续向永顺、大庸、桑植一带进军。
红二、六军团在离木黄之初,即在酉阳西边兜了一个圈子,把国民党的部队调到酉阳以西,然后回过头来,打下龙山,马不停蹄地直向永顺挺进。
永顺四周各县,一向是陈渠珍的部队驻防,此时他的新34师第1旅、第3旅和教导旅都调到黔东帮助车鸣翼去打王家烈(贵州省主席)去了,第2旅则远驻辰溪一带,永顺仅有罗文杰的一个保安团驻扎。而罗又疏于警戒,对敌情毫无所知。红军于1934年11月7日进抵永顺城郊时,罗团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弃城而逃。红军只花了一早晨的功夫轻而易举的占领了永顺城,跟着向四周扩张开来。陈渠珍闻讯大起恐慌,马上把该部第1、3旅和教导旅由黔东星夜调回来防堵。在黔东被王家烈打败的皮德沛、杨其昌、雷鸣九等师和自称黔军总指挥的廖怀忠部,统统跟随陈部由黔东退来湘西就食,陈概予收容,并使之参加这次防堵红军之战。
各部于11月10日左右集中凤凰、乾城两县。陈为讨论攻守问题,在凤凰召集所有新旧头目开作战会议。在讨论中突出地形成两种不同的意见。我们这些陈的旧部一致认为:永顺是个山城,物产较丰富,且邻近川、黔、鄂边界,北通津澧,东去常桃,进可攻,退可守,红军向来把它作为根据地,群众基础非常好,贺龙又是湘西人,所部官兵多是湘西子弟,人情风土,极为熟悉,红军这次复来,是不会轻易退走的。且二、六军团会合,势力比前强大,如果贸然进攻,定遭打击。但红军远来,粮弹均不充足,我们如果坚壁清野,接受1930年守津、澧的经验,以沅陵为支点,扼守沅、酉两水各重镇,互为呼应,徐图进取,当为上策。且徐源泉在沙市来电说他“已令驻藕池的张万信师和周万仞师全部开津、澧,与刘运乾联络,堵匪东窜”。我们等待该两部达到津、澧后,同时从两面“进剿”,不难一鼓歼灭。但是新进的黔军头目们的意见就大大与我们相左了。他们以就食湘西,人多食繁,必须迅速恢复陈的防区,经济上才有办法,大家才有饭吃,因此他们主张乘红军立足未稳,马上反攻,夺回龙、永。
陈渠珍最后采纳了他们的意见,决定联合黔军即日向永顺进兵。
为了统一指挥,大家临时抬出一块“湘、川、黔联合办事处”的招牌,公推陈主其事。陈基于会议结果,决定采取分进合击办法,并组织“剿匪指挥部”,委派龚仁杰、周燮卿为正副指挥官,所有军队则区分为四路“剿匪”纵队,由龚仁杰、周燮卿、杨其昌、皮德沛分别兼任第一、二、三、四路纵队司令。
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所谓“剿匪”部队,迅速地向凤凰出发,经永绥、保靖成梯队向永顺进军。
此时红军已经在永顺休整五、六天了。战后得知:贺总部在永顺时就决定了打伏击的战斗方案;到处设伏,先骄纵,后引诱,设法把敌人诱进既设的口袋,全部吃掉他。所以“剿匪”部队于11月13日一到永顺城郊,红军为了引诱敌人,故示虚怯,把永顺城西的大木桥烧掉,然后撤出了永顺城,向通吊井岩的山沟退去。同时,又在皮家坳留置了少数警戒部队,以诱敌深入。当他们与皮德沛部接触,稍事抵抗,则缓缓地沿着主力撤退的路线撤退了。
吊井岩离永顺城10多里。由永顺城东门出城只有里把路,就进入一条两山高耸的山沟,沟中一条石板大道曲曲折折通向吊井岩,长约10余里。红军顺着这条山沟过了吊井岩,然后又抄小路回到吊井岩,埋伏在南北两边山上,只等敌人尾追进沟,马上把两头山口子一断,扎紧袋子口,准备抓活的。他们没有料到“剿匪”部队13日进了永顺城就住下不追了。
第二天(14日)红军又故示虚怯,由吊井岩出发,没有沿大道去塔卧,而是向北翻60里的大山,退到龙家寨,在镇子两面的山中,照样把部队摆成了一个大口袋,只等敌人追进来,又准备全部吃掉他,那晓得“剿匪”部队追到吊井岩,又住下不追了。红军又空守了一夜。
周燮卿等对于红军本来是畏怯的,但连日来见红军好象只有逃跑的功夫,毫无还手的力量,于是他们也就骄傲起来,竟然错误地把贺龙将军烧桥看成是怯战的表现。所以第三天(15日)在战术上就犯了最大的错误,由梯队变成一字长蛇阵,鱼贯啣尾而行,且周燮卿自告奋勇率领所部打先锋。他率兵由吊井岩翻北山到龙家寨,探报“红军刚走”。他误认红军是被他们吓跑的,乃率兵急进,冲进南北两边都是高山,中间一条约两里路宽、十多里路长,两面山上尽是茶树林的“十万坪”夹谷中去了。部队到十万坪入口的官地坪时,太阳已经偏西。他在马上对他的官兵说:“黑胡子今晚一定会在杉木邨(十万坪尽头的一个邨落)睡觉。快追,揭他的被窝去!”他不顾一切地督促部队往前赶,经官地坪和碑里坪(在十万坪中心点距官地坪和杉木邨各5里)时,也没停下歇脚,前面也没派兵搜索,大摇大摆地一直向杉木邨扑。龚仁杰比周燮卿略为小心点,他率领的部队跟进到碑里坪时,已经下午4点来钟了。他开始意识到身入险地,有点害怕起来,准备在那里宿营。他亲自到附近侦察了一遍。并马上派了一个参谋率颁一个营,上北山去搜索并配置警戒。
搜索队刚爬到山顶,忽然红军高举无数红旗从茶树林中冲了出来,把龚仁杰的部队压进到一条小山沟里,几十挺机枪朝着溃兵们猛扫。龚仁杰率部向南山突围,埋伏在南山的红军也是万枪齐发,把龚部复压进山沟,东冲西突,怎么也冲不出来。好在天色很快就黑了,龚仁杰才与溃兵们从山沟里爬了出来。
当龚仁杰遭到伏击时,周燮卿正率部扑向杉木邨,忽听得后面那么突然发出天崩地裂的枪声和杀声,才清醒过来,大呼:“中伏了!”他本想继续向杉木邮突围,他的部下立刻阻止:“那是袋子口,必定被封死了,冲不过去。”于是他率部向南山突围,准备逃往塔卧。部队刚到乌龟洞山头,却被早在这里埋伏的红军主力,以泰山压顶之势,从山上压了下来,周部伤亡成堆。周燮卿在黑夜中钻进一个小茅屋里换上便衣,化装向永顺溜掉了。许多逃往永顺的残兵,也被预先埋伏在永顺城北山上的红军俘获。
1934年1月17日红军复占领永顺。
这一仗搞掉了陈渠珍的基本部队三分之一,损失人枪万余以上。杨其昌部队比其他部队损失更大,因为他是客军,官兵不熟悉地形,在碑里坪骤一听到急促的枪声,就乱窜了,满山遍野,狼奔豕突,被打死的生俘的有千多人,他这个仅仅有一千五、六百人的师,这时剩下的只有三、四百残兵了。
1934年11月17日红军复入永顺后,当即挥师向永、沅边界的王村移动,有进攻沅陵模样。陈渠珍闻风丧胆,本拟放弃沅陵退守北河南岸,巩固凤凰老巢。他在凤凰打电话对我说:“我们的部队在十万坪一仗,损失太大,一时又得不到补充,再不能跟红军硬拼死打了,如果一旦势力消耗殆尽,消灭我们的不是红军,而是另一伙(指何键)。我们必须保存实力。你可在适当时机放弃沅陵,向北河撤退。”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传播出去了。湘西的大官僚地主豪绅修承浩、许应卿都有大量财产在沅陵城内,惟恐沅陵不守,遭到损失。闻讯后,立即直接打电话给陈渠珍,要求死守沅陵。陈在电话中委婉地拒绝了。而修摆出架子,在电话中大肆咆哮,训斥一顿之后,即联合湘西各巨绅打电报请何键严令陈渠珍死守沅陵,并请派大军进入湘西“痛剿”。何复电陈渠珍要他死守沅陵。
陈渠珍在大军阀和地主豪绅的压力下,只得下令固守沅陵。于是我开始积极从事备战活动。
我首先对守沅陵主阵地的选择,反复进行了研究,根据沅陵的地形特点,认为以一部兵力驻守后山一带外围据点,而以主力守城,是最理想的。但沅陵城年久失修,墙垣坍塌,加以四周房屋很多,射界极不宽广,不但难以发挥火力,且不易与外围各据点保持联络。而红军又最善于利用复杂地形地物接近城根,如城垣不加固,并赶修工事,特别是射界不扫清,很难形成独立支撑点,一旦被突破一门,势必全城瓦解。最后我决定再加派军工和民工(一月前即已开始)日夜抢修城防工事。
我考虑到大批拆毁民房,必遭群众的反对,因此就商于豪绅修承浩、许应卿等。他们听到我军决心守城,自然赞许,于是由他等出面压制居民的反对。并威吓说:“如有反抗者,以通匪论罪。”他们还派民工协同军队强拆逼迁,总共拆毁民房千栋以上,东城和西城沿城墙脚的所有民房,尽被拆毁。我们在这些废墟上构筑起据点,巧妙地编成上、中、下数层射击设备的火网;修改城垛,进行瞰制射击;挖穿墙身,编成地面水平的交叉水网;下层工事还有防御云梯和爆破攻击等的坑道;城上准备着用铁丝系住塞棉花灌洋油的竹筒,作为夜间的守城灯具;复以沅陵河道过宽,部队往来不便,将沿河所迫船只集中,在中南门至对河驿码头搭成浮桥一座。
其次是如何加强防守实力的问题。最初陈渠珍指派在湘西就食的“黔军总指挥”廖怀忠率领他仅有的“大军”两百余人来到沅陵助战。廖一到沅陵,就抬出他的空头“总指挥”头衔,四城大贴告示,虚张声势。我以廖来,将妨碍统一指挥,于守城不利,故电请陈将在古丈落叶溪整补的周燮卿残部调来沅陵参加防守战。同时,将我部驻柳林汉的王尚质团也调进城来赶修工事。
11月23日红军由永顺向王村移动,企图进攻沅陵,我得报当即派兵堵击。陈渠珍此时又任命第三旅旅长顾家齐为“剿匪”前敌指挥,指挥所部经由古丈分向王村和永顺、桑植“进剿”,在永属之薄西坪与红军接触,激战3小时,红军向大庸、慈利方向退去。28日,红军进攻慈利之溪口受阻(不记得是哪个部队驻溪口),当即回师大庸,稍事整顿后,再向沅陵挺进。
我在沅陵接到情报,得悉红军于12月5日进抵沅陵的红树坪,6日到离沅陵50多里的马尿水,当即通知守后山的周燮卿旅并命令各部进入阵地,严阵以待。当天下午3时许,红军与我马家铺的警戒部队接触后,随即进围沅陵城,首先向驻守沅陵外围据点鸳鸯山、丁公庙一带的刘鼎团和王尚质团发起攻击。周旅在后山凭险顽抗,发生激战。此时城内的地主商人大起恐慌,纷纷抢过浮桥,逃往南岸,造成极大混乱,不利作战。且红军勇敢异常,数次向刘、王两团冲锋,该两团虽集中机枪扫射,亦难以阻挡。我和周、廖商量,决定将王、刘两团撤进城内,参加防守。同时派人拆断浮桥,表示与城共存亡,才得以阻止逃难的人所造成的混乱。入夜,将事先准备好的夜间守城灯具点燃,悬挂城垣四周,照耀如同白昼。由于红军没有大炮,仅凭枪弹和手榴弹是一时无法在灯光下接近城墙架设云梯的。激战达旦,红军发起拂晓攻击。北门、东门城垣坍榻的很多,虽早经修复,究不太牢固,红军攻抵城根,几乎破城而入,战斗甚为激烈。适此时顾家齐部已由古丈经过距沅陵30里之乌宿向沅陵增援,红军恐怕遭到内外夹攻,乃自动撤离沅陵,直趋桃源属之梧溪河去了。
这时罗启疆的独立第34旅已于12月6日由澧县经常德,进至梧溪河一带构筑工事。他们认为红军此刻在沅陵与我们相持,且常、桃兵力雄厚,安如磐石,红军决不敢进窥,因此未加戒备。不料红军于12月8日主动于沅陵城下撤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扑梧溪河。罗旅梁轸(希华)团猝不及防,纷纷败退,溃不成军。罗启疆适在梧溪河视察工事,几乎被俘虏。红军于16日攻占桃源,18日晨向常德进攻。罗启疆乘汽车逃回常德后,督同所部残兵及常澧警备司令刘运乾所属齐某的保安团,堵塞四门,死守待援。何键急电催“追剿”军第七路司令郭汝栋率78旅(旅长王镇东)和“追剿”军第六路司令李觉率第19师附独立旅陈子贤部以及各保安团队,星夜驰往常德解围。又派飞机轰炸进攻的红军。红军于12月19日由常德撤退,23日进占慈、庸,创造了以永顺为中心的根据地,直接配合中央红军长征。
这是陈渠珍拥兵割据湘西,指挥他的部队“剿匪”的最末一仗。陈在这一仗之后,“湘西王”的宝座随即被湖南军阀头子何键搞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