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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经历篇——艰难历程
谢长江 编著

  袁隆平终于踏上了前人没有走过的路,拉开了杂交水稻研究的序幕,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历程。

  寻找“天然雄性不育株”

   

  首先,要在自然界找到水稻的“天然雄性不育株”,作为培育不育系的试验材料。

  这种天然的水稻雄性不育株,袁隆平不仅没有见过,就是连中外资料上也没有看到报道。它的外部形态是怎样的?要到哪里去找呢?袁隆平迈开了双腿,走进那茫茫绿海的水稻王国,开始了一场考验知识、信念、意志和耐力的特殊战斗!

  1964年6月20日,这天骄阳似火,早稻正在扬花吐穗,袁隆平踏入安江农校农场的稻田里,一垄垄、一行行地寻找着,不停地用放大镜在扬花的稻穗上观察。所见稻穗都是正常的。而他要找的又偏偏是那种雄性不育的不正常的稻穗啊!

  第1天过去了,两手空空!第2天过去了,一无所获;第3天,扫兴而归!第4天、第5天、第6天……又从他晒得满身脱皮的痛苦中匆匆而过,但仍然是一片茫然!

  袁隆平从实践中切身体验到了寻找雄性不育株的艰巨性,但他并没有丧失信心。

  难道自然界没有这种植株吗?不久前,他从外文杂志上看到,外国人搞的杂交高粱和杂交玉米,就是在自然界找到雄性不育株的。玉米、高粱能找到,水稻为什么不能找到?外国人能找到,为什么中国人不能找到?

  日历已经翻到7月5日,这是他坚持寻找不育株的第16个日子。

  这天,湛蓝的天空,仅有几朵不动的白云。天空亮得耀眼,天气闷得令人窒息。中午已过去了,他还是空着肚子,穿梭在稻田绿海之中。突然间,袁隆平觉得天在旋,地在转,两眼直冒金花,汗水湿透了裤头和汗衫。他意识到自己中暑了。于是,强支着身体,东摇西晃地走到水沟边的苦楝树下,一屁股坐到地上,从口袋里摸出几片清凉片,从树上取下水壶,喝了几口冷开水,偎在树荫下休息了一会儿,才觉得好了些。

  田间就是战场。一年一度的稻谷扬花季节,再过几天就要结束了,如果今年找不到,又要等到明年!

  时间就是力量。此刻,他抖擞精神,来到一丘洞庭早籼品种的田里,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正在开花和刚开过花的稻穗花药上。突然,目光在一株雄花花药不开裂、性状奇特的植株上停住了。“啊,这不就是退化了的雄蕊吗!”16天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异样的雄蕊。

  袁隆平担心自己看花了眼,忙揉揉眼睛,再看还是一样。用放大镜进一步观察:花药不开裂、振动也不散粉的异样雄蕊,更清晰地显现在眼前。他马上将这株洞庭早籼天然雄性不育株用布条加以标记,两三天内反复观察多次,并采集花药进行显微镜检,用碘化钾液染色法观察花粉反应,进一步证实了这是一株雄性不育株:大多数颖花的花药不开裂,这些不开裂花药中的花粉数量少且大部分发育不全,仅个别花粉对碘化钾液有蓝色反应。

  袁隆平欣喜若狂!梦寐以求要寻找的水稻雄性不育植株,终于被自己找到了。

  从1964年到1965年连续两年的稻谷扬花期间,他寻觅在安江农校和附近生产队的稻田里,前后共检查了14000余个稻穗,分别在洞庭早籼、南特号、早粳4号、胜利籼等四个水稻品种中,找到了6株珍贵的雄性不育的植株。成熟时,分别采收了自然授粉的第一代雄性不育植株的种子。

  袁隆平把这些不育株种子视为珍宝,含辛茹苦地加速繁殖。凡成熟早的,当年就将其部分种子进行翻秋播种,其余的则在次年春播。他亲自耕耘、播种,亲自浇水、施肥,仔细观察在每个生长发育阶段的细微变化,并作详尽记录。

  经过两个春秋的试验,对水稻雄性不育材料有了较多的感性认识,他把两年来获得的科学数据,进行了分析整理,撰写出第一篇重要论文《水稻的雄性不孕性》,发表在1966年2月28日中国科学院出版的《科学通报》第17卷第4期上。

  这篇国内外第一次论述水稻雄性不育的论文,不仅用科学的数据,详尽论述了水稻具有雄性不育性,并且就当时发现的材料,将水稻的雄性不育性区分为无花粉型、花粉败育型、部分雄性不育等三种不同的类型。同时,还进一步预言:通过进一步选育,可以从中找到雄性不育系、保持系和恢复系,实现三系配套,使利用杂交水稻第一代优势成为可能,将会给农业生产带来大面积、大幅度的增产。

  这篇重要论文的发表,吹响了第二次“绿色革命”的进军号角。

  “文革”旋风

   

  袁隆平和他的杂交水稻研究事业才刚刚开始起步,就遇到“文化大革命”的暴风雨。宁静的安江农校校园也不宁静了。党的组织瘫痪,造反组织林立,“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声震荡校园上空。学校的一切权力归造反派,矛头直指所谓“反动学术权威”和一切“牛鬼蛇神”、“横扫”一切、“打倒”一切的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

  正在研究杂交水稻的袁隆平已感到了深深的忧虑!

  他联想到1957年的“反右”斗争,学校不少骨干教师被打成“右派”,自己也有被点名的大字报,还险些被打成“中右”。

  现在他预感到,这次在劫难逃了。因为,他有一位在民国时期国民党政府侨务委员会当过科长的父亲,又有一位在教会学校读过洋书的母亲,尤其使他恐惧的是他在无意中犯了一条“矛头指向最高领袖”的“现行反革命言论”罪。那是一个春播季节,上级指示必须在某天之内完成稻谷播种。时值寒潮南侵,机械地按指示办的秧苗全部烂了,袁隆平按天气的实际情况推迟播期的秧苗却保住了。为此他深有感慨地说:“农业‘八字宪法’,我觉得还要加一个‘时’字,让领导生产者都知道‘不误农时’的重要性。”

  “袁隆平好大的胆!毛主席的‘八字宪法’他还要加一个‘时’字!”有人向工作组进行揭发了。

  他的这个感叹立即成了某些人恶意陷害他的把柄。袁隆平埋怨自己平日太不突出政治了,连“八字宪法”是谁制定的还弄不清楚。现在悔之晚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果然,校园内出现了指向袁隆平的大幅标语和大字报专栏。

  “向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袁隆平猛烈开火!”

  “打倒资产阶级臭老九袁隆平!”

  “袁隆平搞资产阶级盆盆钵钵研究,引诱贫下中农走白专道路,宣传资产阶级的孟德尔、摩尔根遗传学说,我们坚决不答应!”

  “好家伙,果然轮到我头上了。”在他的大字报专栏中,“白专道路”、“成名成家”、“在人民讲坛上贩卖资产阶级货色”等等,帽子一顶搭一顶,连“水稻的雄性不孕性”的学术论文也成了“罪证”。

  袁隆平继续往下看:

  “彻底砸烂袁隆平资产阶级的坛坛罐罐!”

  “哎呀,不好!”他猛地转身,赶忙向他培育杂交水稻试验秧苗的60多个坛坛罐罐跑去。等到他跑到那儿时已经晚了。水池边60多个钵盆全部被砸烂,试验秧苗也全被折断,丢得满地皆是。

  “可惜啊,真可惜!”此时袁隆平只觉得天昏地暗,两手打颤,泪珠夺眶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他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中。温情的妻子无法为他分忧,只好深情地劝慰:身体要紧啊!“九字宪法”是你无意之错,打成“现行反革命”恐怕不至于吧!我看没关系,顶多是去当农民。农民千千万,我去,我俩一块去。只要不离开土地,雄性不育秧苗没有了,还可以重新找到,重新培育,我们还是可以把杂交水稻搞成功的……

  妻子的劝慰果真给了他勇气和力量。袁隆平连夜从床上爬起来,在妻子的掩护和陪伴下,偷偷摸摸地摸到摆试验钵的场地,将残存的部分秧苗藏进了苹果园的臭水沟里。不育材料绝处逢生,在臭水沟里又偷偷地成长起来。

  伯乐赵石英

   

  对“文革”运动大事,袁隆平既无兴趣打听,也没资格知晓。

  他还是每天遵命,白天到校园看大字报,晚上摸进苹果园偷看试验秧苗。心想:只要准许我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探求大自然的奥秘,能把水稻的雄性不育试验进行下去,直至成功就行……至于接受批斗,做到随叫随到,毫不介意!

  有一天,刚看完大字报,准备回家,忽见工作组负责人老王迎面走来,把他叫住了。

  “袁隆平,你吃了晚饭到办公室来一下!”

  心情紧张的袁隆平哪有心思吃饭,早早来到老王的办公室,装作非常镇静的神色轻声地请示:“王组长,找我有什么事?”

  “今天叫你来,就是要你选一丘好一点的试验田播晚稻,做工作组的试验田。现在既要抓革命,也要促生产嘛!请你当我们的技术参谋,要好好搞,把产量搞上去!”

  听到这里,袁隆平心中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他有点受宠若惊了!心想:工作组是太上皇!他们竟然要我当技术参谋,说明我政治上没有多大问题了。因此,他高兴得一夜没合眼,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妻子。第二天,挑着粪箕,哼着歌,往试验田里送肥了,思想上感到格外的轻松与高兴!

  他鼓足勇气向工作组宣传培育水稻雄性不育系对增产粮食的重要性,工作组这时似乎也颇为耐烦地听取他的宣讲。他又把杂交稻试验秧苗从臭水沟里搬到光天化日之下,接受更多的阳光雨露。他还壮着胆子要求工作组批准他每日中午请2个小时假,为试验稻穗杂交授粉。出乎意料,他要求中午请2小时假,却批准了一个上午;他要求连续3天,却批准了1个星期。

  这时,袁隆平觉得自己是个幸运儿。因为在安江农校的校园里,有许多老师还在挨批判,有许多人还在政治旋涡中挣扎着求生存!对比之下,自己又有了请假搞科研的自由,哪怕每天只准3个小时,为期只有1个星期。

  袁隆平本人也搞不清为什么自己这样“幸运”?不可思议。他自宽自慰天真地分析了三条原因:第一,自己虽然出身不好,但历史是清白的;第二,关于“九字宪法”的问题,纯属无心,说错了话,而且及时认错改错;第三,自己种试验田,有技术,产量高。其实,根本不是他分析的那么回事。这个谜底一直到第二年才得以解开。

  第二年,袁隆平在街上碰到老王。这时,因时局变化,工作组也被扣上“刘少奇工作组”的罪名,给造反派赶走了。老王已回原单位抓革命促生产。他和老袁一样,都是普通一兵,可以平等攀谈了。老王才公开了当时的秘密,对袁隆平说:“本来,当时已决定把你定为批斗对象,材料上报了,大字报和标语横幅也刷出来了。偏偏在这时有人提出:要揪斗,就要新账老账一起算!算老账嘛,就要查你的档案。一查,却意外地发现,不久前国家科委九局发来一纸公函。公函肯定了你在科学实践的基础上作出的预言:利用水稻的杂交优势,必将给水稻产量带来大面积、大幅度的增长!并责成湖南省科委与安江农校,要支持你的工作和试验。当时工作组带着这个函件,去请示原黔阳地委书记孙旭涛:‘袁隆平算不算保护对象!’孙看了函件以后,立即明确答复:‘当然算保护对象!’就这样保了你的驾,也壮了我的胆,以抓革命促生产的名义保护你过了那一关!”

  袁隆平听了这一段娓娓动听且又惊险离奇的谈话之后,才恍然大悟,弄清了一年前发生的戏剧性变化的原委。

  直到事发20多年后的1989年8月某日,作者有幸专程赴北京采访正在病中的当代伯乐——赵石英同志,他在高干病房高兴地接受了采访。作者从中获悉:袁隆平的第一篇论文发表后,很快被原国家科委九局熊衍衡同志发现,并及时报送局长赵石英阅示。赵局长对此事非常认真,认为水稻雄性不育研究在国内外是一块未开垦的处女地,若能研究成功,将对粮食生产产生重大影响。于是立即请示国家科委党组,党组书记聂荣臻老帅表示支持,国家科委表示支持。赵石英同志及时地以国家科委九局的名义,向湖南省科委与安江农校,分别发了便函,责成他们支持袁隆平从事的这项研究。

  赵石英同志是当代的“伯乐”。是他的慧眼和远见卓识,在最困难险恶的时刻,拯救了一项重大发明,拯救了一名后来已载入世界名人史册的伟大科学家!在人民心中,将永远记下他为国家、为人类发现人才的巨大功绩!他所拯救的那位科学家——袁隆平院士也一再嘱托作者,代他向赵石英同志表示衷心的最崇高的敬意!不幸的是,赵石英同志于1993年5月8日病逝。1994年6月15日,在中国杂交水稻研究30周年、湖南杂交水稻研究中心成立10周年暨“袁隆平杂交水稻奖励基金”首次颁奖的“三项庆典”活动中,赵石英同志荣获了“袁隆平杂交水稻奖励基金”首届奖。我们将该项奖视为“伯乐奖”,以告慰赵石英同志的英灵。

  南繁岁月

   

  有国家科委九局的公函保驾和工作组“抓革命、促生产”这道护身符,袁隆平和他的水稻雄性不育研究又遇到了明朗的晴天。

  湖南省科委曾多次派杨武顺、陈国平、陈明山等同志去安江农校,支持袁隆平的科学试验,帮助解决立项、经费和助手配备等具体困难。1967年6月,由袁隆平、李必湖、尹华奇师生三人组成的水稻雄性不育科研小组正式成立了。

  为了把杂交水稻研究继续深入下去,上级决定把袁隆平调到湖南省农科院工作。

  袁隆平带着党的嘱托、人民的期望,以更加昂扬的斗志、旺盛的精力,投入了新的战斗。他回顾自己育种走过的路程,总结以往的经验和教训,觉得要加快育种步伐,不能只局限于安江与长沙,而要到气候炎热的云南和海南岛去。

  从1968年起,每年10月中旬,当寒风逐渐南侵,席卷洞庭湖畔的时候,他就带着他的助手李必湖、尹华奇到“南国”育种去了。

  1969年冬,他们来到云南省元江县。元江县农技站的院子里,傣族兄弟的象脚鼓迎来了70年代的第一个黎明。袁隆平师生3人从劫后余生的几株秧苗中,选育了3株雄性不育株,满怀信心地日夜照料着珍贵的3株“绿色革命”的遗孤后代,继续向科学的高峰攀登。

  他们周密地计划着,不育材料的珍贵稻种是12月29日下的水,明天就可以用小布袋挂起来催芽了。可是,他们怎么也不曾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灾害又降临了。

  元月2日凌晨,离元江150公里的峨山县,发生了7.2级强烈地震,受到波及的元江,震级也在5级以上。袁隆平最早发现自己在床上受到震动。开始他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待稍清醒后,意识到是地震,房子左右摇晃着,天花板上的石灰开始往下脱落。

  “快起来,地震了!”袁隆平大声地将两个年轻学生喊醒,把浸在铁桶内的谷种抢了出来。

  天亮了,余震不断,大地仍在摇晃……

  农技站老支书来看望他们了:“这里是危险区,你们应赶快离开!”

  “离开?”袁隆平指着谷种说:“我们怎么能够离开?”送走了老支书,袁隆平深有感触地对助手们说:“到处有党的关怀,有人民的支持,这是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科学工作者的幸福!我们一定能够战胜地震灾害。把试验坚持下去!”

  稻种在摇晃的土地上播种了,秧苗在南国的沃土里茁壮成长着!经过5个月的辛勤劳动,又繁育了一代雄性不育的种子。

  为了把杂交水稻早日培育成功,袁隆平和他的助手们长期奔波在外,坚持春长沙、秋南宁、冬海南,南北辗转,一年3代,甚至有时将珍贵稻种在南来北往的火车、轮船、飞机上浸种,利用体温催芽,风餐露宿,争分抢秒地与时间赛跑,与太阳争辉,哪里气温高就到那里去,时时刻刻追赶着一个“热”字。袁隆平赞海南岛是杂交水稻育种的“伊甸园”。在攻关的前10年,袁隆平有7个春节是在海南育种基地度过的;年迈的父亲在重庆病逝,他仍然坚守在海南基地。大家说,袁隆平视杂交稻种子,胜过妻子、儿子和老子!长期的工作和劳累,他的身体拖垮了,肠胃病也越来越严重,体重由原来68.5公斤,下降到53公斤。领导和助手们为他的健康担忧,他却爽朗一笑地回答:“这有什么关系。体重减轻一点,下田还方便些!再说人生易老是生物学规律,这倒没有什么悲哀的!只要杂交稻能够培育成功,就是豁出生命,也心甘情愿!”

  不论是昨天,还是今天,他都以农业科研普通一兵自居,带领助手们深入南北育种基地,亲自下田观察育种材料,指导助手们向新的目标攀登。

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16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