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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怀念:纪念潘基礩先生诞生一百周年文集》序一
李锐

    

  今年是老同学、老朋友潘基礩诞生一百周年,很多人写文章、诗词怀念他。他的大儿子潘抑洪编了一本纪念文集,嘱我写序,我和基礩兄的交往较深,虽然老笔迟钝,仍欣然应允。

  1934年,我在长沙岳云中学高中毕业,基礩兄在长沙明德中学毕业,一同考入武汉大学工学院,我在机械系,他在土木系。在学校公布新生名单时,大家都十分关注有多少本省的学员,他听说机械系来了个“湖南细伢子”,才17岁,还很会打球,便希望尽早认识我。当年武汉大学工学院只有土木和机械两个系,新生一共不过五六十人,而一年级理工两院的新生在学习数学、物理、化学时同上大课,我和他很快就相识了。基礩兄的球打得很好,明德中学在长沙的中学里体育好是出了名的,他是学校篮球、排球、足球的主力队员;田径成绩也很好,在校中创造了11.7秒百米纪录,只比当年代表中国参加奥运会的刘长春的成绩10.8秒差了一点点。我也喜欢打球,在中学是排球、足球校队的,于是和基礩兄很快成了球场上的朋友。

  我们也有相似的家庭情况。他大我三岁,都是独子,我有两个姐姐,他有两个妹妹;我五岁时失去父亲,他八岁时失去母亲,父母对我们的培养、管教都十分严格。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经历了不同的历程,同家庭也有关系。我的老家在湖南平江县长寿街镇,从祖父起就是长寿街有名的地主兼商人,父辈七人中,有三人留学日本,一人留学法国。父亲1905年由张之洞选送到日本留学,在早稻田大学同宋教仁同班(宋法律系,父亲政治经济系),又是同庚的好朋友,还结识黄兴、秋瑾并与其成为好友,都是最早的同盟会会员。父亲回国后,同谭延闿一起从事宪政活动,是民国二年的国会议员。父亲1922年去世后,母亲对我要求非常严格,经常向我讲述父亲的为人和志向,我从小看了不少父亲留下的书籍和信件、诗文等。母亲还经常向我讲起父亲的两位同乡好友李六如和方维夏,他们都是共产党早期的革命活动家。可以说,这是我革命意识的最早启蒙,我受父母思想的熏陶,在高中时便阅读进步书籍,接受共产党的革命理念。在武汉大学读书的第二年,北平爆发了“一二·九运动”,我积极投身到运动中,在校中成立秘密的“武大青年救国团”,成为武汉秘密学联的负责人。当年武汉已经没有共产党的组织,我和学联中最信得过的八个人成立中共武汉临时支部。1937年5月,我离开学校到北平和党接了正式关系。因此我是在1937年2月加入国共产党,从此成为一个职业的革命。关于武大生活和“一二·九运动”,曾写过文章,基礩兄也写了文章,回忆我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基礩兄出生在湖南宁乡县一个殷实的家庭里,父亲把他们三兄妹都送入了大学。在父亲的严格管束下,他走的是一条技术、实业救国的道路。武汉大学毕业后,抗战爆发时即投笔从戎就职国民政府航空委员会,参加贵阳、常德军用机场的修建工作和汉渝公路的修建。当时重庆经常遭日本飞机的轰炸,基礩兄的父亲生怕独子遭遇不测,于是十二道“金牌”命他回家结婚生子,否则以死威胁,父命不敢违,他只得回乡与王开琼结婚,从此成就了夫妻近七十年的相濡以沫、相知以心、相爱以诚的生活。抗战胜利后,基礩兄率领一个师团的日本降军,参加了宁乡至长沙的公路修复工作,以后又担任国民政府长沙市工务局长,对抗战期间毁于“文夕大火”,满目疮痍的长沙城进行重建工作。1949年湖南和平解放时,我随新组建的中共湖南省委南下长沙,基礩兄则跟随地下党的外围组织,参加保护长沙迎接解放的工作,我们见面时都格外高兴,彼此欣幸故人无恙。当时长沙建设急需人才,我便将他推荐给长沙市的第一任市长阎子祥(延安抢救运动时我和阎一起坐过牢),于是基礩兄被任命为长沙市第一任建设局局长,他的才能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后来担任过长沙市副市长、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77岁时还担任了湖南省人大常委会专职副主任,直到84岁时才离职休养。数十年来他在长沙及湖南省的城市建设和规划上多有建树,成为国内著名的城市建设专家。1959年庐山会议后,我被打成“彭德怀反党集团”成愤员,跌入人生低谷二十年。基礩兄在“文革”中被遣送回乡监督劳动四年。在人生失意的时候,我们又都在放逐时机学会了吟诗填词,他将他的诗、词、联送给我看,我才发现他的古文根底非常深厚,不仅长于诗词,写的碑、志、记都是用的文言,在他出版的诗文《未遗集》中,收集了他的诗、词、联共150首。由于他在诗词上的深厚造诣,他被推举为湖南省楹联协会会长。1984年在电视里见到基礩兄畅谈长沙城建成就,于是撰写了一首七律送给他: 

  荧屏喜见故人来,一曲乡情动远怀。

  广厦万间劳擘画,吾兄此日展长才。

  客岁还乡前数日电视中忽见基礩学长畅谈长沙城市建设与规划成就,抵长后又获面谈,欣快无已,得句录请吾兄诗家正之。

  甲子春日

  2003年5月基礩兄在凤凰卫视看到该台采访我谈三峡,也撰诗一首相赠:

  看凤凰台访厚生兄

  其谈侃侃,其乐融融,喜而得句。

  芸窗爱憎已分明,历尽艰辛志竟成。

  搞惦平湖三寸舌,蜩螗牯岭一奇兵。

  牝鸡狂作司晨曲,虚席难明误国情。

  滚打摸爬终马首,赤绳柔系慰平身。

  基礩兄说我们俩是“读书时的学友,生活上的契友,球场上的战友,工作中勉励的诤友”。我认为我们还是诗词鉴赏的吟友。

  基礩兄一生不但在城市建设、规划方面多有建树,他还是湖南省民革两届的主委,两届的荣誉主委,作为民主党派的第一大党,他在民主党派与共产党精诚合作,参政议政,政治协商等方面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为湖南其他民主党派作出了表率。他还是著名的社会活动家,担任过中南大学名誉教授、湖南省涉外经济学院名誉院长、湖南省社会主义学院院长、长沙市足球协会会长等。他一生酷爱体育,关心中国体育事业的发展,他为中国女排的胜利而欢呼雀跃,为中国足球的失败而悲愤,他的文章《中国足球出路在哪里?》说明了他对中国足球出路的深入思考。他在90岁时还不顾旅途疲劳,亲自到郴州女排训练基地看望他所珍爱的女排姑娘们(我也代表中顾委去郴州慰问过女排,写过一首诗)。他给女排教练陈忠和写信,根据自己打排球的经验,提出一种两传过网的进攻方法。他为能在北京举办第29届奥运会,并成为火炬手而激动,填词一阕:

  浣溪沙

  远非聊发少年狂,八十年前愿早伤。不堪奥运闹洋场。

  望月盼星终有日,迟来圣火命偏长。挺胸昂首作儿郎。

  他说,自己已经90多岁,不能为奥运会多做贡献,但还可以传递火炬,因此94岁时亲自参加奥运会火炬传递,成为该届奥运会年龄最大的火炬手,中央电视台奥运频道向全球进行了实况转播,一时在坊间传为美谈。得知自己被批准成为火炬手之后,他赋诗表示心情:

  七律·申得奥运火炬手感赋

  人身易老心难老,九四遐龄兴未低。

  课后体坛争霸气,业余轰阵聚球迷。

  为东奥运全民热,难耐豪情独寓栖。

  火炬居然申得手,好圆宿梦与时齐。

  他身居领导位置,却时刻不忘体恤民众的困难。在担任主管长沙市城市建设,房地产管理的副市长时,为很多人落实房屋政策,解决了许多人居住困难的问题,自己一家6口人却挤在一套仅45平方米的当东、西晒,没有独立卫生间的居民点里。他一生实践了“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的理念,曾经为素不相识的街头摆摊的妇女解决了征地补偿问题。在下放到老家监督劳动的时候,为家乡的农民做了很多好事,甚至自己花钱买药为缺医少药的农民治好了病,受到家乡人们的尊敬和爱戴。基礩兄的许多优秀品质,在这本文集中很多人的文章、诗词里,都有生动感人的描述。

  2011年4月基礩兄因病辞世,享年97岁,《湖南日报》在报道时,有这样一段文字:“潘基礩同志历经风雨沧桑,始终不渝地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拥护社会主义制度,对党对人民无限真诚。他公道正派,严于律己,一生光明磊落,正直宽容。他关爱社会,关注民生,一生艰苦朴素,清正廉洁。他的逝世是我省人大工作和统战工作的重大损失,他高尚的品德修养、人格魅力和出色的工作业绩,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作为《新湖南报》的第一任社长,认为这是对我的老同学、老朋友一生最恰当的评价。  

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16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