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衍清

1958年8月23日17时30分，解放军以459门火炮，对金门展开了大规模炮击。1小时内，就将600吨钢铁砸到了金门国民党军头上，从而震惊了世界。炮击，让国军遭受了惨重的伤亡，金门防卫司令部除司令胡琏以外，赵家骧、章杰、吉星文3个副司令被炸身亡。而曾在金门炮兵服役后任台湾高雄防守区少将副司令的高笃伦却得以幸免。半个世纪后，岳阳市总工会离休干部高达源才知道当年他所在的炮一师二十五团二营四连向金门发射了500多发炮弹，而金门守敌中就有他的大哥高笃伦。

3月26日晚，笔者来到炮台山巷附近的公寓，拜访了94岁的抗美援朝老兵高达源先生，听他介绍了他们兄弟分属两个阵营的故事。

图为高达源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作战时的照片。

1930年，高达源出生于湘阴县城一个富商家庭，父亲高育才当时是县城最大的中华协南货号的老板，任过湘阴县政府参议员，县总商会的会长，母亲朱建乃名门闺秀，知书达礼。高达源9岁时日本飞机轰炸湘阴县城，高达源从学校跑回家，家里人都躲在盖了几床被子的桌子底下，高达源也跟着躲在里面。后来全家跑到湘江边上一栋大房子里，突然一颗炸弹把大房子炸倒，高达源被埋在倒塌的砖头底下，之后被邻居救出，头部被砖头砸开了两个口子，鲜血直流，伤口半年多才愈合好。1942年，高达源全家又逃到宁乡等地躲避日本鬼子，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才回湘阴。1949年7月25日，解放军进入湘阴县城，但学校尚未开学，高达源偶然看到《新湖南报》刊载一条“中南军政大学湖南分校招收青年学生参军入伍”的启事，于是萌发报名的念头。第二天就和同班同学文立湘一道瞒了父母，偷偷到码头上乘小运输船到了长沙，当时连换洗的衣服及生活用具都没有带。过了几天，军政大学出榜公布录取名单，他们二人就这样入伍参军了。在长沙军政大学学习生活了一年，毕业后分配到中央军委直属特种兵最大的152 榴弹炮一师政治部。当时有六十几人在佳木斯市集训，集训后就分配到炮一师所属的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3个团里担任文化教员，负责团里的文化娱乐活动。高达源分在炮二十五团二营四连，过了几个月，高达源这些20多岁的小伙子就接到和部队一起赴朝参战的通知，1950年9月，他们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参加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争。

高达源参加的第一次云山战役，还是骤马牵引的火炮，炮弹弹药都是靠六匹骡马牵引，当时高达源坐在骡马拉的铁轱辘大板车上，车夫因困了打瞌睡，不小心翻了车。高达源被压在大车下面，战士们都以为高被压死了，幸好地面上有个凹坑，因高身体瘦小正好掉进坑洞幸免于难，只负了点轻伤。行军到一个小村庄宿营后，第二天天刚亮，美军的油桃子飞机就抛下了几十个有毒的凝固汽油弹落在该团的驻地，燃起熊熊大火，战士们住的茅草屋也烧着了，几个战友忙着从燃烧的正门跑出去，都被烧成了重伤，有几个重伤的战士当时就死亡了。因高达源急中生智从侧门跑出去，烧伤面积小，才保住了一条命。随后团部派车把伤员送回国治疗，高被送到大连市军医院治疗，修养9个多月后才返回炮二十五团司令部。1953年二十五团已由骤马牵引改装为汽车牵引，改装后再次入朝参战。入朝时，正值寒冬季节，气温冷到零下30摄氏度。有一天晚上宿营时，高达源和几个通信员睡在村民的一个很大的茅草堆里，大风大雪把大草堆吹倒了，把高达源几个人压在大草堆下面，战友听到呼救声冒着大风雪才把高等救出来。还有一次晚上宿营在一个朝鲜老妈妈家里，当时气温很低，连部几个通信兵都挤在老妈妈家的火坑上睡觉，早上醒来发现，老妈妈把有温度的被子盖在了高达源身上，在异国他乡、在血与火的战场上，感受到朝鲜老妈妈慈祥的母爱使高达源永生难忘。

在朝鲜战场中，高达源获得朝鲜人民共和国颁发的银质军功章一枚、祖国的抗美援朝纪念章一枚、和平万岁纪念章一枚，荣获三等功一次。

采访中，高达源谈道，从1949年9月从家中出走参军到抗美援朝3年，他一直未与家里取得联系。直到停战回国后他才回家探亲，这时父亲已病故，大哥高笃伦和三哥高训伦抗战时参加了国民党部队，1949年后去了台湾，与家里断了音讯。

高达源从朝鲜战场回国后先后调常州炮兵第二速成中学和石家庄迫击炮兵学校任文化教员。1959年调西安炮校政治部文化教研室工作。1960年调武汉高射炮兵学校政治部文化教育研究室任教研组长。时年授中尉副连军衔。1961年高又调至南京炮兵工程学院任文化教员直至1963年转业，高达源都是与炮兵为伍，为炮兵部队文化教育贡献了自己的青春年华，留下许多难忘的记忆。然而最令高达源难忘的还是1958年他参与的那场金门炮战。而使他意料不到的是多年后他从侄子高安国那里才知道当年驻守金门的少将副司令高笃伦是他大哥，也是炮击金门两个阵营的对手。

也许是受这层连他本人根本都不知道的“海外关系”和出身富商的影响，1963年他从部队转业到岳阳县粮食系统当米厂和粮店的营业员，扛包、拉板车、打米……累得患上严重的胃疾，胃的四分之三被切除。直到1979年，高达源才从青年路粮店调到市总工会办公室工作。无论是在“革大”读书还是在抗美援朝作战和在炮校当文化教员，高达源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信仰。即使是转业回乡和十年动荡拉板车拖大米，高达源也始终坚持自己的信念。1980年，年届半百的高达源才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实现了自己三十年来的愿望。

这些年，为人低调的高达源从不谈及他在部队的经历，连他的亲友也大都不知道他在抗美援朝战场和金门炮战中的英勇表现。直到看到他的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和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章，才了解到他不平凡的一生。釆访结束时，高达源特地拿出他大哥高笃伦的长子高安国与他的合影照片。他说，年届 80岁的高安国是台湾退役中将、台湾退役将官总会执行长，是近年来活跃在反“台独”阵营并公开频频发声的知名爱国人士。年已94岁高龄但精神矍铄的高达源老人格外期望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局面在海峽两岸早日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