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1月,朱德、陈毅、王尔琢同志在湘南特委的积极配合下发动的湘南起义,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继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和广州起义后一次重要的起义。这次起义使南昌起义的余部和秋收起义的部队后来得以汇合起来,为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创立、巩固、发展提供了条件。朱德同志很重视这次起义对中国革命的影响,曾在他的谈话和文章中多次论及。现在收录在《朱德选集》中的《在编写红军一军团史座谈会上的讲话》和《从南昌起义到上井冈山》这两篇文章,就是比较集中的两次论述。
一
较长时间以来,党史学界一直把湘南起义看作是南昌起义的自然延续。湘南起义是朱德等同志率领南昌起义的部分队伍,在地方党的配合下发动的,说它是南昌起义的延续不无道理,但这是不全面的。湘南起义从它的准备、发动到与秋收起义部队在井冈山会师,前后经历了半年多时间。在这期间,这支南昌起义保留下来的部队,经过整顿、转战粤闽赣湘边界的考验和秋收起义、广州起义的影响,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湘南起义不仅是南昌起义的延续,而且是它的发展。湘南起义应该有自己的历史地位,它的意义主要体现在下述三个方面:
(一)湘南起义是南昌起义的继续和发展。
第一次大革命失败后,我党在南昌举义旗,反抗国民党新军阀的统治。这是在白色恐怖笼罩下的中国大地上发出的第一声惊雷,是第一股从地下奔突而出的烈火。这次起义“明确地指出了中国革命的政治方向,它是共产党独立领导革命和独立领导革命武装斗争的开始”。但起义失败了。失败的原因,党的六大决议曾有所论及,主要是没有坚决进行土地革命和没有武装农民与农民运动结合起来。此外,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起义部队打的仍然是国民党左派和国民革命军的旗帜;参加起义的虽然是在我党领导和影响下的革命部队,但多半还来不及改造,因此也就不可避免地存在着许多旧军队的作风和习气。这些旧作风、旧习气也给起义带来了不利的影响。
湘南起义继续高举南昌起义“武装反抗国民党”和“土地革命”的旗帜,同时在实践中较好地解决了武装斗争与农民运动结合起来的问题,坚持了在湘南就地革命,因而丰富和发展了南昌起义。
朱德、陈毅等率领南昌起义留驻三河坝的部队,在与敌激战三天撤出战斗后,仍然坚持了武装斗争。他们“开始被迫上山,被迫进行游击战争”,并在斗争中逐步认识到武装斗争与农民运动相结合的重要。他们在率领部队转战粤闽赣边界的战斗中,“一面进行休整,一面加紧训练,并开始打土豪”,“部队以连排为单位分散开来,向群众作宣传,帮助群众劳动,收缴地主和土匪的武装,组织群众分粮,分财务”。在斗争中部队坚持下来了,得到了发展,为湘南起义准备了坚实的群众和物质基础。1928年1月12日,部队在湘南特委、宜章县委和宜章农军的有力配合下,发动了著名的宜章“年关暴动”,揭开了湘南起义的帷幕。暴动后,部队坚持就地革命,一面组织和宣传群众,插标分田,开展土地革命;一面恢复和发展农军,扩大人民武装,并与农军一起把起义烈火,从宜章烧遍湘南郴州、耒阳、资兴、永兴、桂东、汝城、茶陵、安仁、酃县等十几个县,把武装斗争与农民运动紧密地结合起来。同时,按中央指示,“正式打出了‘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的红色军旗”。这样,湘南起义就在实践中纠正了南昌起义的历史局限,发展了南昌起义。为实现武装斗争与农民运动的进一步结合作出了贡献。
(二)湘南起义是继湘赣边界秋收起义后,为开辟中国革命的正确道路的又一次伟大实践。
湘鄂粤赣四省秋收起义,是党的八七会议制定的实现革命转变的一个重要决策。秋收起义原定在湘南汝城一带发动,并计划成立湘南政府。但是,因为客观形势的变化,这个起义改在湘赣边界,在平(江)浏(阳)修(水)铜(鼓)一带发动。秋收起义受挫后,部队在毛泽东领导下从城市转入农村,开展土地革命,建立红色政权,扩大了党在农民群众中的影响,在实践中开辟了中国革命的正确道路。起义虽然受挫,“但是湖南无产阶级和农民革命的热潮还是继续在高涨和奋发”,因而湖南省委还准备“鼓动第二次暴动”,“鼓动农民自动起义作夺取土地的斗争,以实现土地革命”。中央在给朱德的信中,也明确要求他们在湘南“发动群众采取适当机会举行暴动”。这说明,当时党的各级领导机关,是把在湖南地区组织武装起义,看作是贯彻八七会议决策的一个重要步骤的。湘南起义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发生的它和秋收起义一样,都是党的八七会议方针的产物。
朱德为了准备湘南起义,“在汝城召开了衡阳所属各县县委书记会议进行讨论和布置”。还在起义前夕会见了毛泽东派来寻找他们的何长工。在会见时,朱德“详细地询问了秋收起义、广州起义的情况,问井冈山的环境怎样?群众多不多?”表达了他急切地想了解秋收起义情况的心情。中央在给朱德信中的有关指示,特别是毛泽东秋收起义的经验,对湘南起义无疑是有影响和帮助的。湘南起义后,部队支持湘南特委和各县县委建立了宜章、郴州、永兴、资兴、耒阳、茶陵、安仁等县苏维埃政府,并于三月中旬在永兴召开了代表大会,朱德、陈毅和湘南特委陈佑魁当选为执行委员,正式组织了湘南苏维埃政府。部队还配合特委开展土地革命,在永兴湘阴渡“插标分田”试点,迅速在湘南掀起了土地革命高潮,“于是湘南暴动又开一个新的纪元”。部队应各县的要求,帮助建立了工农革命军第三师、第七师、第四师和两个独立团。由此可见,湘南起义经历了与秋收起义基本相同的历程,是继秋收起义后,探索中国革命道路的又一次伟大实践。
(三)湘南起义为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巩固、发展和井冈山革命道路的形成,提供了直接经验。
毛泽东领导的工农革命军,被迫离开井冈山根据地,到达湘南以后,在酃县、桂东地区打土豪、分田地、筹款和建立苏维埃,在实际斗争中抵制“左”倾盲动主义,并寻求机会与朱德率领的部队会师。1928年4月28日,这两支革命部队,在宁冈砻市胜利会师。会师后,部队人数超过万人,计有“朱部二千余人,湘南农军八千余人,毛部千余人,袁王各三百人”,为便于统一指挥,乃决定成立红军第四军,以朱为军长,毛任党代表”。“在宁冈建立军事根据地,分兵到各县游击发动群众斗争”。红四军的成立,壮大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武装力量,使之声威大振。在毛泽东和朱德的领导下,红四军有效地粉碎了江西、湖南两省敌人的三次“会剿”,巩固了根据地,促进了根据地的发展。井冈山革命根据地达到了全盛时期。
湘南起义以它的本身历程证明,要在敌强我弱、贫穷落后的旧中国,坚持革命并取得胜利,就不能采用“占大城市的办法,而是实事求是,与群众结合,发动群众起义,创造革命根据地”。湘南起义所以能够在短短四个月时间内,由宜章暴动迅速发展成席卷湘南十一个县的声势浩大的革命运动,就是因为起义部队就地闹革命,在“各地开展农民运动,解决土地问题,建立革命根据地,同时也改造起义本身”的结果,湘南农民在斗争中建立了自己的政权和武装,发展了革命形势,初步展现了武装斗争与农民运动、与土地革命运动结合的威力。
但是,湘南起义同当时许多起义一样,未能彻底摆脱“左”倾盲主义的影响,湖南省委和湘南特委为了打破敌人对起义的“会剿”,错误地命令各县县委动员群众“焚毁整个城市,以分散敌人的目标,焚尽湘粤大道(衡阳、郴州一线)五里宽民房,以打断和两广联络”。这种“左”的做法,遭到广大群众的反对,给地主豪绅造谣惑众,制造暴乱以口实,导致了郴州反革命暴乱事件。其他县也有类似事件发生。在暴乱中,仅郴州城市就有一千多共产党员、干部和群众惨遭杀害,严重地削弱了革命力量,使部队和农军在湘粤两省敌人的夹击下站不住脚,披迫撤离了湘南地区。正如朱德所指出的,起义由于“当时湖南省委和湘南特委推行了‘左’倾盲动主义”失败了。
湘南起义的失败,再次证明了“左”倾盲动主义的严重危害。但从它的整个过程考察,从它注意开展土地革命,注意建立工农武装和政权来看,它的主导方面是正确的。因此,说湘南起义是盲动主义的产物,进而否定它在中国革命中的历史地位,显然是不对的。
二
湘南起义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是用鲜血凝成的。它为毛泽东系统地阐明“工农武装割据”的光辉思想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在毛泽东总结提出的农村包围城市、最后夺取全国胜利的理论中,凝聚着朱德、陈毅、王尔琢等以及参加湘南起义的英雄们和人民的智慧。朱德在湘南起义中的主要贡献是:
(一)对中国革命形势作了精辟的分析,为“工农武装割据”理论的形成和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朱德为了稳定部队的情绪,在天心圩整顿中作了关于中国革命形势、前途的讲话。据杨至诚、粟裕、赵镕等同志的回忆,它的主要内容是:第一,把中国革命同俄国革命作对比,指出俄国1905年革命失败后,经历了一段黑暗时期,最后赢得了1917年革命的胜利。现在中国大革命失败了,也处在黑暗时期,但是中国也会有“自己的‘1917年’的,只要保存实力,革命就有办法”。第二,对中国封建军阀的本质作了深刻的分析,指出他们贪婪成性,“是协调不起来的”他们是要互相争战的。在他们互相厮杀中,革命力量必将得到发展。第三,指出争取革命胜利的道路是“打游击”,是“跟农民运动结合起来,找个地方站住脚”。朱德的这个精辟的分析,对当时情绪低落的部队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鼓舞。它坚定了广大干部、战士的革命信念,稳定和保存了这支革命力量,保证了湘南起义的胜利。
更值得重视的是这个讲话在理论上的意义。如前所述,大革命失败后对中国革命的性质、革命形势的估计和应采取什么样的斗争策略,党内认识不一致。但这是一个必须作出回答的问题。科学地、系统地回答这个问题,并使之形成完整的理论体系的是毛泽东。这就是著名的“工农武装割据”的理论。朱德的这个讲话,虽然比较简略,但已涉及了这个理论的几个基本方面:如关于革命力量在敌人相互混战的间隙中存在和发展的思想,武装斗争要与农民运动相结合的思想,革命要有一个根据地的思想等等。湘南起义就是朱德这些思想的一次实践,起义的胜利和发展证实和丰富了这些思想。因此,朱德的这个讲话,对“工农武装割据”理论的形成和发展是有贡献的,特别是对军阀的分析,更有他的独到之处。朱德在辛亥革命后,亲身经历了中国封建军阀的混战,他看透了他们的本性,懂得他们之间的利益是协调不起来的,只要他们存在一天,他们间的斗争就不会停止。而封建军阀间的这种角逐,即给中国革命力量的发展提供了可能和条件。这是朱德对中国封建军阀本性和中国革命前途的马克思主义分析,是对中国革命力量能够存在和发展问题的科学回答。
(二)为大革命失败后实现从正规战到游击战的军事战略的转变,开拓了道路。
大革命失败后,革命转入低潮和退却时期,与之相适应,以正规战为主的军事战略也必须有所改变。许多共产党人为此进行了探索,提供和积累了许多宝贵经验,其中就有朱德开拓性的贡献。他在参加革命前就有关于游击战的实战经验,并有显著的战绩纪录。1926年他在莫斯科学习军事时,就有打算在回国后搞游击战的思想。因此,当教员问他回国后怎样打仗时,他就回答说:“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必要时拖队伍上山”。在天心圩整顿中,他回答革命怎么办的问题时,也是“打游击”三个字。朱德自己说,他在这一点,起了一点带头作用。应该说这个评价是实事求是的。
在当时,要在这支打正规战锻炼出来的起义部队中实现这个转变是不容易的。朱德为此进行了艰巨工作。他在上堡的军事训练中,亲自编写讲稿,亲自讲课,作示范。他根据当时的条件,讲“以少胜多”,“讲求新的战术”,讲“不能和敌人硬拚”,“注意避实击虚的游击战术”。他还率领部队在湘南起义中进行实践:如“智取宜章”、“坪石大捷”等,特别是打许克祥的坪石大捷,许克祥率六个团的优势兵力进攻占领宜章城的起义部队,朱德毅然让出宜章城,而把部队隐蔽集结在宜章西南的山区,伺机猛攻运动中的敌人,乘胜直捣许的司令部所在地,将其击溃。这是一个“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出奇制胜的杰出战例。朱德以后在井冈山时期又指挥了许多著名的战斗,并在这个基础上同毛泽东共同总结了“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十六字诀”。朱德关于游击战争的理论和实践,为建立我党的游击战争的理论体系作出了重大贡献,成为毛泽东军事思想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湘南起义离开现在已经60年了。领导起义的朱德、陈毅、王尔琢,在他们为中国革命作了毕生的奋斗后,也离开了我们。但是,湘南起义在中国革命史上的意义和朱德、陈毅等同志的光辉业绩,将永驻人间,激励我们奋勇进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