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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革命根据地最初的伟大纲领
王中杰

  在我党的历史上,井冈山革命根据地被称为第一个工农武装割据的农村革命根据地,这是毛泽东秋收起义失利以后将起义部队撤往罗霄山脉中段,于翌年4月与朱德、陈毅和湘南特委领导的湘南起义部队会师井冈山创建的一块农村革命根据地。

  为什么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部队会撤往井冈山一带,为什么朱、陈领导的南昌起义余部失利后又转到湘南,尔后发动湘南起义、会师井冈山,难道真是历史的巧合?这其实是有深刻的主客观原因的。

  问题得从毛泽东起草的《中共湖南省委关于湘南运动的大纲》说起。

  1927年4月12日反革命政变后不久,长沙发生了反动的马日事变。当时湖南许多同志跑到武汉,向毛泽东痛诉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错误,要求武装工农反击反革命。6月中旬,党中央让毛泽东回任湖南省委书记,处置湖南的革命问题。毛泽东对当时工农群众保存的一部分革命武装,根据敌我形势,提出三种处置办法:一是用“挨户团”的合法形式保存下来,但这种可能性很小;一是“上山”,保存实力;再是主观力量不足的可以把枪埋下来。十天后毛泽东被调回中央。7月4日,他在党中央临时政治局会议上,郑重提出“上山”保存和发展革命武装力量、反击反革命问题。7月底,他受命起草了《中共湖南省委关于湘南运动的大纲》。8月3日中央《关于湘鄂粤赣四省农民秋收暴动大纲》中,对湖南的工作提出具体要求:“湘:准备于不久时期内在湘南计划一湘南政府,建设革命政权及一切革命团体,在广东革命委员会指挥下,现即须组织湘南特别委员会,受省委指挥,于交通不灵通时得有独立指挥此委员会所能活动的地方工作。特委:夏曦、郭亮、泽东、卓宣(书记泽东)。”8月8日《中共中央给前委的信——关于组织湘南革命政府及特别委员会问题》中“决定由前敌分兵一团或二团交由郭亮处,希率领到湘南占据郴、宜、汝一带,组织湘南革命政府,受前方革命委员会的指挥,并供给相当的饷弹。党内由泽东、郭亮、夏曦、卓宣组织湘南特别委员会,以泽东为书记,在湘省委指导之下主持之,同时与前委发生关系”。这几年从党史资料征集与研究中,证实《中共湖南省委关于湘南运动的大纲》是毛泽东起草的。这对探索在湘赣边界建立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和研究在湘南发生的一系列革命事件,有着十分重大的意义。

  《湘南运动的大纲》原文如下:

  “(一)湘南特别运动以汝城为中心,由此进而占领桂东、宜章、郴州四、五县,成—政治形势,组织一政府模样的革命指挥机关,实行土地革命,与长沙之唐政府对抗,与湘西之反唐部队取连络。此湘南政府之作用有三:

  1.使唐在湖南本未稳定之统治更趋于不稳定,激起唐部下之迅速分化。

  2.为全省农民暴动的先锋队。

  3.造成革命力量之中心,以达推翻唐政府之目的。

  (二)军事方面:

  1.请中央命令彭湃同志勿将现在汝城之粤农军他调。

  2.浏、平军千人立即由郭亮率领赴汝城。

  3.江西革命军中调一团人赴汝城。右三部分共兵力约一师,以革命军一团作中坚,至少有占领五县以上的把握。

  (三)湘南须受江西革命领导机关的指挥,革命的粤政府成立则受粤政府指挥,并供给其需要。中央应命令江西方面执行此计划。

  (四)党的湘南特别委员会,受湖南省委的指挥,在交通阻隔时候得独立行使职权。”

  《中共中央给湖南省委的信》中“一、寄上湘南工作计划一份,此计划由泽东提出已经常委通过者。……”证明由毛泽东起草无疑。从8月3日中央任命的湘南特委成员看,起草时间当在7月底或8月2日前。从《湘南运动的大纲》看,当时毛泽东对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尽管当时没有这个名字)已经有一个较完整的构想,这块根据地以汝城为中心,包括资兴、宜章、郴县等四五个县;建立一个与唐生智相对抗的革命政权(8月8日党中央指示成立湘南革命委员会);成立以毛泽东为书记的湘南特委,实行统一领导;建立一支军队。这块根据地的目的很明确:实行土地革命。就是说,《湘南运动的大纲》简要明了,把建立革命根据地的目的要求和盘托出。

  为什么要把这块根据地选择在湘南?我认为有三个理由:一是湘南是湖南的南大门,以汝城为中心包括资、宜、郴等县的地理位置很好。这里毗邻广东(也是当时中央认为最可能首先取得革命胜利的省份),距离彭湃领导的海陆丰农运中心和潮汕地区只有四、五百公里,易于接受共产国际的援助,资兴、宜章、郴县、汝城也靠近江西、广西,向来是敌人统治薄弱的交界地区,回旋余地较大。二是和湖南全省蓬勃发展的农民运动一样,有一个较好的基础。据1927年春统计,湘南各县计有党员1500多人,农会会员55万人,还建立了农民自卫军、工人纠察队。马日事变后,湘南各县的党和农会组织受到摧残,但在湘南特委书记陈佑魁等人紧急部署下,采取了许多隐蔽应变措施,保存和恢复了许多党组织及工农武装。6月汝城农军发展到3000余人,广东惠潮农民自卫军约300余人,由任卓宣、吴振明、于鲲、林军杰等率领也到达汝城。当时的汝城成了湖南农运中仅存的几个硕果之一,这是《湘南运动的大纲》确定以汝城为中心发展革命运动的一个重要原因。三是毛泽东亲自在湘南考察过,对这里地理环境、民情风俗了解很深。据长期在湘南工作的老同志屈子健回忆:1923年11月毛泽东去广州出席中国国民党召开的第一次代表大会,由长沙乘火车到衡阳,然后步行经郴县,越骑田岭,过乐昌到曲江,乘火车去广州。1925年8月,毛泽东回家乡调查农民状况,发动农民运动,遭军阀赵恒惕追捕,也是由衡阳经宜章到坪石,坐民船到曲江,搭火车去广州的。那时粤汉铁路湖南衡阳至广东韶关一带尚未通车,这两次毛泽东路过湘南,或步行,或坐船,对民情疾苦、地理环境都有深切的了解。湘南是五岭山脉与罗霄山脉接壤的地区,这里丛山峻岭,树术参天,是自古有“马到郴州死”之说的险要地区。这两次毛泽东沿途考察,对湘南的丰富物产、群众所受的残酷压榨和迫切要求翻身解放,掌握了第一手材料。

  在湘南组织革命政府,当时有策应南昌起义的意图。因为中央《关于湘鄂赣粤四省农民秋收暴动计划》提到“响应南昌暴动”,“牵制唐生智对南昌的压迫”。《湘南运动的大纲》中也说:“湘南须受江西革命领导机关的指挥,革命粤政府成立则受粤政府指挥,并供给其需要”。但从整个《湘南运动的大纲》分析,企图建立包括党、政、军在内的革命实体,也是非常明确的。同这种思想相一致的,是毛泽东8月9日在临时中央政治局的第一次会议上,提出革命军队同农民运动相结合,发动土地革命的思想。他说:“有人主张湖南组织一个师的军队尾随南昌起义的军队往广东,这是很错误的,湖南民众组织比广东还要广大,所缺的是武装,现在实值暴动时期,更需要武装,……要在湘南形成一个师占据五、六个县形成政治基础,发展全省的土地革命。”(李维汉《对瞿秋白“左”倾盲动主义的回忆与研究》)这说明毛泽东建议在湘南建立革命根据地的思想是非常明显的。

  毛泽东起草的《中共湖南省委关于湘南运动的大纲》,从理论到实践都具有重大的意义,这刘研究大革命失败后毛泽东的“上山”思想,探索建立根据地的最初构想,是很有帮助的。

  率先放弃“城市中心论”,把革命重点开始转向农村,《湘南运动的大纲》是有力的根据。在“六大”以前,武装斗争“城市中心论”在党内占统治地位,当时机械地抄袭十月革命的经验,寄希望于城市工人士兵暴动成功。南昌起义打响了武装革命反对武装反革命的第一枪,这是我党武装斗争史上光辉的一页。但南昌起义也还是在“城市中心论”指导之下,这不能不导致革命的失败。当时党内有一部分同志已经意识到“城市中心论”的武装斗争道路走不通,至少通向革命不应是这一条路。所以蔡和森在马日事变后就赞成毛泽东的“上山”思想,彭湃、冯白驹也是把革命武装力量转向农村并与农民运动相结合。毛泽东的《湘南运动的大纲》,把革命重点转向农村,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也是和他对中国革命的性质、任务、对象和动力的认识分不开的。在大革命时期,毛泽东不仅注意城市的工人运动、学生运动和统一战线工作,而且特别注意农民运动。1925年2月至8月,他曾以回乡养病的名义,在家乡一带实地调查农民的阶级状况,后来到广州,运用湖南等地的调查材料,以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方法,写出了著名的《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1926年12月1日发表在《革命》半月刊第四期上。这篇文章指出无产阶级领导农民斗争的极端重要性,初步提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构想:无产阶级团结占全国人口绝大多数的一切半无产阶级(主要是贫农),小资产阶级(主要是中农),争取民族资产阶级的左翼,提防民族资产阶级右翼,以打倒帝国主义、官僚、地主、买办阶级,建立各革命阶级的联合统治,反对在中国建立资产阶级专政的国家,争取向社会主义发展的前途。毛泽东在这里正确回答了“谁是我们的敌人”这个革命的首要问题,根据中国国情正确指出了中国民主革命的对象、动力、任务、性质及其前途,特别是指出中国无产阶级的最广大和最忠实的同盟军是农民,这样就从理论上解决了中国革命中的重要的同盟军问题。

  《湘南运动的大纲》奠定了在湘赣边界建立革命根据地的思想基础。这个大纲经中央政治局常委通过并任命了湘南特委成员,但没有付诸实施。由于革命形势的发展,8月12日毛泽东被派回湖南领导秋收起义。回湘后毛泽东发现湘南局势发生了急剧的变化,敌人的力量加强,驻汝城的广东农民自卫军和当地工农武装8月7日遭到蒋介石属下的范石生部的袭击,大部被包围缴械;南昌起义军南下绕道福建,并未走西线赣南。基于这些原因,毛泽东说服湖南省委放弃湘南计划。当时中央《关于两湖暴动计划决议案》要求湖南实行“全省范围的暴动”,“湖南暴动可分三大区”,实际是以长沙、常德、衡阳为中心的各县全面开花。这种仍以“城市中心论”指导的秋收暴动,自然也忽略了去湘南发动以农村为根据地的土地革命。毛泽东领导秋收起义受挫后,起义部队何去何从,当时是革命成败的重大问题。起义部队会师浏阳文家市后,毛泽东以前敌委员会书记的身份,说服大家放弃进攻长沙,撤向湘南,这与他起草的《湘南运动的大纲》所体现的根据地思想有直接关系。起义部队到达井冈山,经过调查了解,决心在井冈山实行工农武装割据,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这种思想早在《湘南运动的大纲》就植了根的。1927年八一南昌起义失败后,朱德、陈毅同志率领一部分部队辗转到达湘南,年底在汝城召开湘南各县县委书记联席会议,决定发动年关暴动,也不是偶然的,这与中央早先决策有关。后来湘南起义,湘南各县实行暴动并建立苏维埃,说明湘南的革命基础是深厚的,证明毛泽东起草的《湘南运动的大纲》是正确的。以后朱、毛会师,成立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井冈山根据地实力大大加强,这一切说明将革命重心转向农村的正确性,也说明毛泽东最早在《湘南运动的大纲》所体现的农村革命根据地的构想的正确性。

  历史的长河滚滚向前,今天我们探索农村根据地思想的源流,对于探索走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有着鉴往知来的作用,革命先辈们勇于探索勇于开拓的革命精神,应该成为今天改革者的座右铭和力量源泉。
    

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16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