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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学会的“宗旨”、“规约”研究
范忠程

  新民学会于1918年4月14日成立,为其后在湖南创建中国共产党湖南小组作了准备。新民学会成立时,规定的宗旨是:“革新学术,砥砺品行,改良人心风俗”;通过的“规律”即“规约”是:“不虚伪,不懒惰,不浪费,不赌博,不狎妓。”这个“宗旨”和“规约”,传承了中华民族优秀的道德品质,蕴涵有丰富的思想文化内容,集中地反映了新民学会会员真心求学,诚意做人的热切愿望,展示了他们勇对现实、奋发进取、改造主客观世界的壮志豪情。它一经提出,即得到了会员的真情拥护,成为新民学会前期共同奋斗的目标和行动准则,因而推动了学会生机蓬勃地健康成长和发展。它之所以具有如此强劲的生命力,是因为它切中了当时中国思想文化界守旧落后的时弊,顺乎正在升起的近代文化进步发展的新潮,对新民学会会员修学储能,更新理念,培养学风,陶冶情操,起着纲领性作用。后来,学会把“改造中国与世界”作为自己的“共同目的”,也是新民学会对最初“宗旨”的提升和发展。

  新民学会的“宗旨”和“规约”,是青年毛泽东、蔡和森、萧子升等在黎锦熙、杨昌济、徐特立、方维夏诸先生的启导下,特别是在陈独秀、李大钊和《新青年》杂志的影响下,经过自己的思考、学习和实践而提出来的。它有一个酝酿和形成的过程。本文对这一酝酿和形成的过程及其意义,做一考察和述论。

  一

  杨昌济、黎锦熙,是毛泽东等成立新民学会、制定学会“宗旨”和“规约”的启蒙导师。黎锦熙是我国近代著名的语言学家。当时他和杨昌济、徐特立、方维夏都是湖南省立第一师范的教员,在学生中威望很高,与毛泽东等师生关系极为密切。1914年年初,黎锦熙等在长沙创办了宏文图书社,黎任编辑部主任。10月,又办起了《公言》杂志,兼任主编。图书社弘扬维新爱国意识,开展反对封建主义的文化思想活动。《公言》选译东西洋报章杂志,“大量介绍欧美、日本最近种种思潮”,以期“刷新社会”。据《黎锦熙日记》载:仅在1915年4~8月间,毛泽东、萧子升等,曾先后19次登门黎家,求教“读书方法”、“科研之术”及“改造社会”等问题。9月,黎先生任教北京后,毛泽东等人仍与他保持密切联系。

  杨昌济曾参加谭嗣同在湖南组织的维新运动,失败后赴日本、英国留学,广泛涉猎西洋教育、哲学和伦理学。回国后,任教湖南第一师范等校,在《湖南教育杂志》、《公言》、《新青年》、《东方杂志》上发表文章,主张用近代西方民主和科学,对中国封建社会的思想文化、伦理道德、教育制度进行改造。杨先生把哲学看成是“社会进化之原动力”。他认为,“一时代有一时之哲学思想”,要改造现存社会的弊端,“必先改造其哲学思想”;要“唤起国民之自觉”,必须有“哲学之昌明”。他说,我国“社会道德之腐败”,是“数千年专制之结果”。他担心:“德之不修……诚人心风俗之忧也”,希望有志青年,“回易世俗之耳目,而转移其风气,不当随俗苟且”。他赞成学校“废止读经”,认为经书“古奥难懂”,不适合学生阅读;而且由于时势变迁,古义有难适用于今日,主张“择其精要”,编入国文或修身教科书。他积极主张学习西方,认为欧美、日本“富强”,靠的是“近世科学发达”,中国欲跻身“富强之列”,不但要学习“西洋物质科学”,也要“研究其精神之科学”;从中国国情特点和需要出发,有选择地学习西方。他希望中国学子放眼世界,改弦更张,用从前“治八股文”和“治经之精神用于治科学”。杨先生用自由、平等、博爱观,批判了以“三纲”为核心的中国传统封建伦理道德。他认为,“中国三纲之说,严责卑幼而簿责尊长,实酿暴虐残忍之风”,压抑了年轻人的“自由之意志,独立之人格”,伤害了他们“自重知耻之心”。杨先生还在《记英国教育之情形》、《治生篇》、《各种伦理主义略述及概评》等文中,以欧美、日本各国为实例,多角度地介绍西方近代哲学、伦理、科技、文化、教育及其成就,期望国人以之为参照,对中国进行改革。这些言论说明,杨先生留学回国后,思想发生了重大变化,开始用进化论的宇宙观、伦理观和历史观审视中国近代社会现存的政治制度、思想学术、伦理道德和文化教育,初步地看到了它过时的、落后的、陈旧和腐败的弊病,主张对其清理、改造和更新。

  黎锦熙、杨昌济上述民主、爱国思想,对青年毛泽东等产生了很大的吸引力,是新民学会“宗旨”最早的思想铺垫。

  二

  对新民学会“宗旨”的形成,影响最大的是陈独秀、李大钊发表的文章和他们编辑的《新青年》杂志。《新青年》(初名《青年》杂志)创刊1915年9月15日后,连续刊载了陈独秀、李大钊的学术、政论文章,高举民主、科学的旗帜,宣传介绍近代西方文化观念,批评中国守旧落后的制度和思想,毛泽东等是这个刊物的热心读者,经常思考、谈论陈、李文章中提出的新思想和新问题。袁世凯死后,帝制复辟势力在北洋政府庇护下并未受到打击。1916年8月国会复会后,孔教会会长陈焕章等再次向国会呈递请愿书,要求定“孔教为国教,编入宪法”,祀孔要行“跪拜礼”,反对民主共和制,得到参、众两院中100多名顽固守旧议员的支持。一时沉渣泛起。1917年年初,李大钊发表了《孔子与宪法》、《自然的伦理观与孔子》和《青春》等文,批驳定孔教为国教和将孔教编进宪法等言论。指出孔子已是“数千年前之残骸枯骨”,孔教乃“历代帝王专制之护符”;而宪法则是“现代国民之气血精神”与民主自由思想之“结晶”,宪政与帝制不容,反对把尊孔的内容写进宪法。在《自然伦理观与孔子》一文中,指出孔子生于宗法封建专制之社会与时代,是那个时代和社会的“圣哲”,为那个时代的政治制度“立说”、“树德”,故历代帝王把孔子捧为维护专制独裁统治的“偶像”和“护符”,“尊之、祀之,奉为先师,崇为至圣”。但现在是立宪共和时代,“孔子之道”已不适于“今日之社会生活”与“时代精神”。今掊击孔子,“非掊击孔子之本身”,而是“掊击专制政治之灵魂”。在《青春》一文中,他号召青年从封建教条和迷信偶像中解脱出来,以科学、民主精神,“冲决过去历史之网罗,破坏陈腐学说之囹圄”,不被“僵尸枯骨”束缚活泼“青春之我”;希望青年“特立独行”,“行健不息”,洗去“浮世虚伪”,“本其理性”,陶冶“品德”和“学问”;指出“新造民族之生命,挽回民族之青春”,是“吾辈青年之大任”。

  1915年9月,陈独秀在《新青年》创刊号上发表《敬告青年》一文,用人文主义思想,向青年提出了“治学”、“做人”的六项要求。这就是:“自主的而非奴隶的”;“进步的而非保守的”;“进取的而非退隐的”;“世界的而非锁国的”;“实利的而非虚文的”;“科学的而非想象的”。这六项要求,旗帜鲜明,抓住了五四时期思想启蒙的主题,充满着民主和科学的精神,为学术革新、敦品立德、改变世风人心指点了迷津。同年12月15日,他在《东西民族根本之差异》一文中,叙说了近代西洋民族的自强和进取精神,西洋社会的个人本位、法治本位和实利本位等人文主义思想,批评中国“以家族为本位”的宗法封建思想和制度,损害了个人独立自主之人格,窒碍了个人思想之自由,剥夺了个人法律上平等权利,养成个人无所作为的惰性。

  在《一九一六年》一文中,陈独秀用进化论宇宙观阐述了“文明创新”是社会发展必然现象的理论。他指出:“人类文明之进化,新陈代谢,如水之逝,如矢之行,时时相续,时时变异,”“人类生活之特色,乃在创造文明。”因此,他认为在1916年,“吾人首当一新其心血(心思和精力)”,以新“人格”、“国家”、“社会”、“家庭”和“民族”。这年2月中旬,陈独秀发表了《吾人最后之觉悟》,继续宣传进化论和民主平等观,批判顽固守旧的封建等级制度。他指出,“进化公例,适者生存”,要自觉适应环境。国民之觉悟为“学术觉悟”、“政治觉悟”和“伦理觉悟”,近代“西洋文明的输入”,引起了“新旧思想之大激战”,故“最初促吾人之觉悟者为学术”;第二步是“政治的觉悟”,国家要立于世界之林,必须废除“数千年相传之官僚的专制的个人政治”,易之以自由、自治的“国民政治”;伦理觉悟为“最后觉悟”,即从思想上彻底清算“三纲”。儒家“三纲”,乃封建“伦理政治”之根基,其“本义”是“别尊卑,明贵贱”的“阶级制度”,是家族本位、宗法社会及专制政治的“护身符”,与“以独立、平等、自由为原则”的民主的“伦理政治”是对立的,故“三纲之说”在所必弃。9月初,陈独秀发表《新青年》一文,以发展个性的理念期望20世纪的青年要做到三点:在“生理”上要有健壮之体魄,一改“白面”、“体弱”之病态;在“心理”上要“斩尽涤绝”“做官发财”的邪念,树立“真实新鲜之信仰”,不做“腐败堕落之青年”;在思想上“除旧布新”,内图个性之发展,外图贡献于其群,不以损害国家社会利益谋“个人幸福”,不以“做官求荣为归宿”,这才是20世纪之“新青年”。

  对康有为、陈焕章的尊孔复古言行,陈独秀连续撰文予以批驳。1916年11月,他发表了《宪法与孔教》一文,指出孔子是历代封建统治阶级树立之精神偶像,孔教“与帝制有不可离散之因缘”;而宪法是现代国家的根本大法,是“人民权利之保证”。康氏“今效汉武之术,罢黜百家,独尊孔氏”,编孔教于宪法,全民祀孔,这种“学术思想之专制”和“湮塞人智”,“为祸之烈,远在政界帝王之上”。12月,他又发表了《孔子之道与现代生活》和《袁世凯复活》两文,在前文中,进一步从理论上阐论孔子之道不适合现代生活。孔子生长在封建时代,所提倡之道德,所垂示之礼教,即生活状态,所主张之政治,乃“封建时代之道德、礼教、生活、政治”,它所关注的,是如何维护“少数君主贵族之权利与名誉”,“于多数国民之幸福无与”。所谓“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就是孔道阶级属性的“铁证”。而现代生活“以经济为之命脉”,“世法道德必随社会之变迁为兴废”,故现代伦理上之“个人人格独立”,与经济上之“个人财产独立”互相证明,并以“经济上个人独立主义为根本”。陈独秀初步运用阶级分析、社会进化发展和存在决定意识的观点,论述孔教不适宜20世纪中国的社会生活,是有说服力的。在《袁世凯复活》文中,指明袁氏是旧中国封建“官僚”、“学究”、“方士”三种黑暗势力的代表。“肉体的袁世凯已死,精神之袁世凯犹存”,或谓“袁世凯二世方生”。今袁二世继承袁一世的衣钵,倒行逆施,“废共和复帝制”,“别尊卑重阶级”,“主张人治,反对民权”、“祭天祀孔”、“小学读经”等等,在思想上、社会上造成了“种种罪恶”。他重申“法律上之平等人权,伦理上之独立人格,学术上之破除迷信和思想自由”,乃近世文明进步之根源。他希望有志青年“勿苟安,勿随俗”,彻底铲除此“方死未死,余毒未尽”和“方生未死,逆焰方张”之袁一世和袁二世。

  陈独秀、李大钊并不笼统地反孔,也并非完全否定孔子本人。陈独秀说:“儒术孔道,非无优点。”李大钊称,孔子是中国古代社会的“圣哲”。孔子、孔教,作为历史人物和思想文化,有其传承和研究价值。他们所掊击和反对的,是把孔子作为护符和偶像,用来复辟帝制,维护封建专制独裁统治;是奉孔教于一尊,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实行文化专制主义,阻碍思想和学术的自由发展;是定孔教为国教,写入宪法,政教合一,破坏立宪共和与民主法治;是“三纲”一类摧残人性、人权,不适合现代生活的封建教条。

  陈独秀、李大钊所创办的《新青年》等杂志和他们发表的文章,气势磅礴,旗帜鲜明,以丰富的历史文化知识,崭新的人文思想哲理,启迪和滋养了毛泽东、蔡和森、萧子升等一代青年。他们在阅读这些杂志和文章之后,获取了大量的精神食粮和智力资源,明辨了是非,更新了观念。新民学会“革新学术,砥砺品行,改良人心风俗”的宗旨,正是在这种浓郁的文化氛围和丰厚的思想底蕴的基础上诞生的。

  三

  新民学会的“宗旨”和“规约”切中了当时中国思想文化界的弊端,反映了时代前进的要求,它不是朝夕之间,一挥而成的,而是学会会员,特别是它的核心骨干力量,经过对中国固有文化的调查研究、对中西文化进行比较和认真酝酿思考后,才提出来的,是他们集体意志和智慧的结晶。这里,只就学会主要发起人毛泽东、蔡和森、萧子升等,讨论、酝酿学会“宗旨”的具体情况,作些探述。

  1915年9月,毛泽东就文风问题,和萧子升进行讨论。他说,“吾人立言,当以身心之修养,学问之研求为主”;“不贵文而贵质”,“惟取其神”;“每为一书,必有益处,言必载物”。就是说,著书写文章,应该是自己研究所得的思想成果,写出的东西,重在思想内涵和知识创新,要对社会负责和有所贡献;不要过多地在文辞上费时耗墨,更应去掉那种述而不作、代古人立言和空虚繁琐的八股文气,做到像陈独秀所提倡的“求实的而非虚文的”做法。他们还互相提醒:“少年学问寡成,壮岁事功难立”,不虚度学生时代“储学”的黄金岁月。

  1917年夏,萧子升的读书札记《一切入一》一书定稿付梓,邀毛泽东写序。他借作序的机会,对中国图书分类落后状况提出了改革的意见。他说:“吾国古学之弊,在于混杂而无章,分类则以经、史、子、集,政教合一,玄著不分”,给读者带来诸多不便,也拖累了中国的学术长期“不进”。他力主仿效“西法”进行改革,即按学科的性质分门别类编目。改善图书资料的管理是革新学术的基础性工作,毛泽东的批评和建议,找出了中国传统图书分类的病源,提出了诊治的基本方法。

  同年8月,毛泽东又用“笔谈”的方式,同远在北京的黎锦熙就治学做人、改造社会道德风尚等问题进行了深入的讨论。毛泽东说,我近来阅读各种书报,“将中外事态略为比较,觉吾国人积弊甚深,思想太旧,道德太坏”。而“思想主人之心,道德范人之行,二者不洁,遍地皆污”,危害整个社会,思想、学术、文化、教育各领域更是首当其冲。他进一步提出:中国传统的“思想与道德”,可以用“伪而不真,虚而不实”来概括。这种虚伪不真之道德,“五千年流传到今,种根甚深,结蒂甚固,非有大力不易摧陷廓清”。他特别提出,“吾国之三纲”,“压抑个人,违背个性,罪莫大焉”。宣布它“为天下之恶魔”,表示深恶痛绝,“在所必去”。他主张“从哲学、伦理学入手”,用“大本大原”,“即宇宙之真理”,“从根本上变换全国之思想”。毛泽东对中国固有思想道德落后性的评说,是从中西文化的比较中得出的,多少受了陈独秀中西文化观的启迪。

  他把革新学术、砥砺品行的锋芒,指向了宗法封建的制度、思想和伦理纲常;他站在哲学的高度,以“大本大原”为号召,从世界观、人生观这一根本问题入手,主张破旧立新、提高国民思想觉悟、更新道德观念、转换民风世俗,这是一个富有创意和超常的战略构想。毛泽东对哲学的重要意义和宗法封建伦理道德危害性的认识,显然是受了杨昌济和《新青年》的影响。

  1917年9月23日,张昆弟在《日记》里有这样的记载:“昨日下午与毛君润之游泳。”后至蔡和森家,时近黄昏,遂宿于此。又围绕思想学术和敦品立德问题,“夜谈颇久”。毛润之说:“现在国民性惰,虚伪相崇,奴隶成性,思想狭獈,安得国人有大哲学革命家、大伦理革命家,如俄之托尔思〔斯〕泰其人,以洗涤国民之旧思想,开发其新思想。”张昆弟赞同这一看法,并作以下补充:中国人“沉郁固塞,陋不自知,入主出奴,普成习性”,需要有托尔斯泰那样的人,“冲决一切现象之网罗,发展其理想之世界。行之以身,著之以书,以真理为归,真理所在,毫不旁顾”。他认为,今日中国之陈独秀,理想高远,“魄力雄大”,堪称思想界之革新人物。这则日记说明,学生时代的毛泽东、张昆弟,都认识到要改造国民的德行品性,须从哲学世界观开始,急需有俄国托尔斯泰那样的大智大勇的伟人,敢于在哲学、伦理上“除旧布新”,“冲决一切网罗”,“以真理为归”,同旧传统决裂。毛泽东、张昆弟对托尔斯泰如此推崇,和李大钊的宣传、介绍有关。1916年8月和1917年2月,刚从日本留学回国的李大钊,先后写了《介绍哲人托尔斯泰》和《日本之托尔斯泰热》两篇短文,向国内宣传近世大思想家托尔斯泰(1828~1910)的事迹。文章说:托氏身为贵族,但却鄙弃权贵生活,“甘于菲食敝衣,与农民为伍”,自食其力。平生著作,“为人道驰驱,为同胞奋斗,为农民呼吁”;“扶弱摧强”,“倡导博爱主义”。“暴俄”对其威逼利诱,欲“使之稍变其主义”,均遭到拒绝。继续呕心沥血,“为良心服役,为人道牺牲”。李大钊称托尔斯泰是“近代之伟人”,“举世倾仰之理想人物”,其“人格之崇高,气魄之雄厚,是为兹世青年之泰斗”。李大钊对托尔斯泰的评价,给正在寻求治学做人真谛的青年毛泽东等影响是很深的。

  新民学会的成立和学会“宗旨”的构建,黎锦熙、杨昌济、陈独秀、李大钊等,都直接或间接地给毛泽东等提供了大量的智力资源和精神支撑。在杨昌济的指点下,他们系统地阅读了《新青年》和陈独秀、李大钊的文章。也是经过杨先生的介绍,毛泽东细心地研习了蔡元培翻译的《伦理学原理》,认识了北京大学教授李大钊,参加了由他们组织的各种维新思潮的活动;毛泽东非常佩服陈独秀的文章,认为陈独秀是“提倡近代思想最力之人”,是“思想界的明星”。他说陈独秀对他的影响,“比其他任何人的影响都大”。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黎、杨、陈、李是毛泽东等进步青年成长、发展的引路人,是新民学会的精神导师。

  四

  五四时期各新型社团的《章程》中,都围绕学会的“宗旨”,制定相应的“规律”、“规约”或“戒律”,作为规范会员行为的纪律和实现学会“宗旨”的保证。

  新民学会的《章程》共11条,简明扼要。第4条是“规律”(本文为避免与现代汉语用法产生歧意,一律称为“规约”),分5款,即不虚伪;不懒惰;不浪费;不赌博;不狎妓。这个“规约”,要求明确具体、切合当时中国社会和时代的实际,具有很强的实践性和针砭性,这里就此作些解读。

  从思想学术界来看,五四前夕,湖南的思想界“暗淡已极”。“那时的思想,是自大的思想”,闭塞腐窳;“是空虚的思想”,“很少踏着人生社会的实际说话”;“是以孔子为中心的思想”,“于孔老爹,仍不敢说出半个‘非’字”。如前所说,1917年8月,毛泽东、黎锦熙、张昆弟等在讨论思想道德时,都认为中国的思想和道德,“太旧”、“太坏”,“伪而不真,虚而不实”。五千年流传到今,“积弊甚深”,导致“国民性堕,虚伪相崇”。他们说,思想和道德是做人的根本,因此要革新思想学术,转变社会风气;要改造国民性,培养现代新民,首先要求的是“思想道德必真必实”。所以《新民学会章程》,把“不虚伪”放在“规约”的第一款。要求会员自己垂范,做言行一致、诚实守信的楷模。

  民国成立,学堂改为学校,但教育界封建固习积重难返。一些学校衙门习性严重,学术空气稀簿;部分教职员私德不修,寻花问柳、沉溺牌赌;挥霍奢侈,好逸恶劳。就是刚由京师大学堂改名而成立的北京大学,师生留宿八大胡同秦楼楚馆的也大有人在。一些学校由于风纪松弛,不少学子懈怠学业,放荡不羁,伤风败俗。学界这些腐败现象,给民国教育带来危机。

  第一师范是培养湖南小学教师的摇篮,校长、民主教育家孔昭绶,把砥砺品行放在办学方针的首位。新民学会会员主要是一师的学生,大多数是来自农村的农家子弟,深知民间疾苦,具有劳动习惯,敢于移风易俗。他们在一师读书,接受民主爱国教育思想,勤奋好学,遵守纪律,生活俭朴,言行一致,十分珍惜时间和劳动成果,关心国家的命运和前途。毛泽东、蔡和森等,更是好学志远的青年,他们追求“品格好、志向好、学问好”,相约“不谈金钱,不谈家务琐事,不谈男女问题”,“只将全幅工夫,向大本大源处探讨”,掌握宇宙真理与科学知识,以便将来“转换全国之思想”,服务社会和国家。在一师读书的新民学会会员,自强不息,品学兼优;朝气蓬勃,奋发向上,自觉抵制败德毁行之事,是湖南中等学校的优秀学生群体。1917年6月,一师学生按德、智、体诸方面的要求,举行优秀“人物互选”,全校参选400多人,34人入选。毛泽东、周世钊、邹彝鼎、张昆弟分列前4名,他们后来都是新民学会重要成员。上述毛泽东等不寻常的生活经历、学习精神、思想品德和言行表现,是新民学会规约“不懒惰”、“不浪费”、“不赌博”、“不狎妓”的文化背景和人文底蕴。

  新民学会的“规约”,顺应学界民主进步潮流,与时代共进。南京临时政府成立时,首任民国教育总长蔡元培发表《对新教育之意见》,决心用民主共和思想,对中国封建教育进行改造;同时,又和李石曾、吴稚晖等人,在上海发起成立“进德会”和“社会改良会”,策划推进学界、思想界上流社会的道德改造和建设。1917年1月,蔡元培出任北京大学校长,发表了著名的《就任北京大学校长之演说》,开始对北大进行整顿和改造。《演说》寄希望于学生,要求他们改变科举时代的旧观念,并向他们提出三点期望:其一,“抱定宗旨”。大学是研究学问的地方,同学要“为求学而来”,“非为做官”和“致富”而来;要“爱惜光阴,孜孜求学”,不“放荡冶游”,“光阴虚度”。其二,“砥砺品行”。“方今风俗日偷,道德沦丧”,“败德毁行之事,触目皆是”;同学们肆业大学,当“束身自爱”,“不为流俗所染”。其三,“友爱师友”。对教职员“应以诚相待”,尊敬有礼;同学之间,互相关爱,切磋学问,对“道德有亏”的同学,要“开诚布公”,加以“劝勉”。这个《演说》,轰动了北大校园,师生反响强烈。北京各报摘要报道,著名大型综合性期刊《东方杂志》(第14卷第4号)全文刊登,影响遍及全国。同年4月,由蔡元培起草,和吴稚晖、张继等16人共同发起成立的“留法俭学会”,在“诫约”中提出“不狎妓、不赌博、不吸烟、不饮酒,不为一切伤生耗财之事”。留法俭学会会约,《新青年》第3卷第3号(1917年5月1日)详细介绍。1918年1月,蔡元培发起成立“北京大学进德会”,面向全校教职员。他在北大《进德会旨趣书》里说:“私德不修,祸及社会。”北洋政府浪(滥)用公款,贿买议员。教育、实业各界,也“以嫖、赌为应酬”。他要求北大师生,“重素养、尚公德”,“为社会树新风”。他向进德会会员首先提出“三戒”,即“不嫖、不赌、不娶妾”。进德会《章程》刊登在《北京大学日刊》上。以上事实说明,嫖、赌、浪费,已是近代社会的三大公害,也严重地腐蚀了文化教育界。

  蔡元培是中国近代民主教育的先驱、民国首任教育总长和北京大学校长。他的思想和主张,在一定时期和一定程度上直接或间接地引领了全国学界和思想界;他的民主教育理念和社会改革思想,激发和鼓励了新民学会会员,对新民学会“宗旨”和“规约”的确定,应该说是有影响的。

  新民学会的“规约”,是规范会员敦品立德、修学储能、陶冶情操的信条;是保持学会纯洁、端正学会风纪、促进学会和谐发展的纪律保证。这个“规约”,对当前大、中学校学生进行思想品德的素质教育,培育他们的社会主义文明新风,有着积极的借鉴作用。

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16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