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国外去留学打工,几十年前就有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无数人在欧洲战场上丧生,法国等国家缺乏劳动力,于是华法教育会的蔡元培、吴玉章、李石曾等人提倡青年赴法勤工俭学。勤工就是勤“打工”,俭学就是过着俭朴的读书生活。那时,毛泽东和他的挚友蔡和森等就在他们所组织的新民学会内响应。他们认为赴法国勤工俭学,到国外去可以开阔视野,吸收世界上有益的新思潮和科学技术,又可以通过半工半读,培养自食其力的能力。这对闭塞的中国,对求学无门、求业无路的青年来说是个佳音。于是他们从1918年开始就积极酝酿,推动青年到北京、保定等地的留法预备班学习法文,准备出国。毛泽东又多次到上海欢送青年到法国去,然而他自己却没有去。这是为什么?一位研究毛泽东思想的外国学者说:因为毛泽东没有学好外语,所以他后来始终没有去。这种说法是没有依据的,当时到外国去的青年,并不都是学好了外语才去的,大多数人是到国外才学好外语的。那么青年毛泽东为什么没有到外国去留学呢?
青年毛泽东未将赴法勤工俭学视为青年的唯一去向,他认为要根据各人的特长和具体情况来决定是否出国。他在1918年一开始推动青年赴法留学时,就劝新民学会会员罗学瓒不要去法国,还是在国内从事小学教育好。他写信给罗学瓒说:“弟与蔡君等往返商议,深以同仁多数他往,无有几个从事小学教育之人,后路空虚,非计之得。不如从事教育之有大益。性质长此,一也;可便研究与性相近之学如文科等,二也;育才作会务之后盾,三也。”但是罗学瓒去志已定,早有准备,还是赴法留学去了。
毛泽东还认为要全面地考虑到外国留学的问题,除了去法国外,各方面的领域,都要有人去打先锋。他给会员陶毅的信中说:“于今当有一个问题,也很重大,就是‘留学或做事的分配’。我们想要达到一种目的(改造),非讲究适当的方法不可,这方法中间,有一种是人怎样分配……人才最要讲究经济。不然,便重叠了,堆积了,废置了。有几位在巴黎的同志,发狠的扯人到巴黎去。多扯一般人到巴黎去是好事;多扯同志去,不免错了一些。我们同志,应该散于世界各处去考察,天涯海角都要去人,不应该堆积在一处。最好是一个人或几个人担任去开辟一个方面。各方面的‘阵’,都要打开。各方面都应该有去打先锋的人。”那时中共尚未成立,从整个团体(当时是新民学会)的根本利益、从整个社会的利益考虑,人才要合理地使用,这是毛泽东所最关切的事。这个思想支配了毛泽东自己是否出国的去留问题。最终,他还是认为国内的工作离不开他,他没有远涉重洋,赴国外留学。
从1919年起,两年中全国各省赴法勤工俭学的学生共一千六百多人,其中湖南籍学生最多,有好几百人。新民学会也有不少人去,但并不占会员的多数。赴法留学的高潮过去后,1920年底统计,新民学会会员共有五十多人,其中去法国留学的共17人,尚有2人到新加坡教书,在日本留学,其他人都在国内学习或从事文化教育等工作。这正如毛泽东所希望的那样,各方面的阵地都要有人去打先锋。
1919年3月,毛泽东收到家信,他的母亲病重,希望他早日回家探望。于是他辞去北京大学图书馆助理员的工作,离京南下。假如他乘京汉铁路到汉口,再换车船到长沙,三四天就够了。但是,他要到上海欢送青年到法国去,他同北京、保定的留法预备班的学生结伴到上海。毛泽东参加了两次欢送会,两次到码头上欢送青年到法国去。原来大家都认为毛泽东这次也会到法国去,但是法国邮船将要从上海放洋的前几天,他告诉大家:他决定不去法国。这使大家都惊奇不已。七八个月来,他花了很多时间宣传和组织赴法勤工俭学的工作。今万事俱备,就要起程,他却作出这样的决定,是很难令人理解的。这是为什么呢?当大家问他时,他回答说:“我觉得我们要有人到外国去,看些新东西,学些新道理,研究些有用的学问,拿来改造我们的国家。同时也要有人留在本国,研究本国问题。我觉得关于自己的国家,我所知道的还太少,假如我把时间花费在本国,则对本国更为有利。”(见周世钊《湘江的怒吼》)同时,他要急着赶回长沙,探望母病,无法离国。同年10月,他的母亲不幸病故,他做了一篇悱恻感人的《祭母文》。
1919年4月毛泽东从上海回到长沙后,不多久,五四运动的风暴传到长沙,他主编《湘江评论》,激扬文字,指点江山,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出国的问题了。同年8月,《湘江评论》和湖南学联被封,毛泽东等人就开始进行驱逐湖南督军军阀张敬尧的运动。从此,驱张热潮就开始掀起。12月中旬,毛泽东急匆匆地赶到上海,向准备动身去法国勤工俭学的挚友蔡和森、向警予、蔡畅和蔡母等告别后,就乘火车赶往北京,领导驱张请愿代表团的工作。这次他肩负驱张运动的重责,自然也不可能同蔡和森一起到法国去。
毛泽东到北京后,除了从事驱张运动外,和李大钊等探讨了赴俄国勤工俭学的问题。从此开始,他就不再提倡到法国去,而是提倡到俄国去。到俄国去,可以直接考察俄国十月革命及其以后的状况,这对革命青年更为有益。1920年2月,毛泽东在北京写信给陶毅说:“彭璜君和我,都不想往法,安顿往俄。何叔衡想留法,我劝他不必留法,不如留俄。”“预计一年或二年,必将古今中外学术的大纲,弄个清楚,好作出洋考察的工具(不然,不能考察)。然后组一留俄队,赴俄勤工俭学。”
1920年5月,毛泽东从北京到上海,他除了继续进行驱张运动外,就是为将来赴俄留学作自学上的准备。他在寓所内成立了两个团体:湖南改造促成会和自修学社。他在上海写信给北京的黎锦熙说:“同住(注:当时和毛泽东同住一寓所的数人)都有意往俄,我也决去,暂且自习,一年半或二年后,俄路通行即往。想找一俄人学习俄语,此时尚未找到。”“外国语真是一张门户,不可不将它打通,现在每天读一点英语,要是能够有恒,总可稍有所得。”“我只想于未出国前的两三年内,用我已经得到的国文一种工具,看新出的报、杂志、丛书及各译本,寻获东方及世界学术思想之大纲要目,以为出国研究的基本。”从“我也决去”的语气来看,毛泽东此时是颇有准备去俄国的决心的。
毛泽东在上海时邀集新民学会会员在半淞园开会,欢送6位候船赴法勤工俭学的会员,他们欢聚一堂,畅谈良久。邮船离沪时,毛泽东还到码头上欢送他们。毛泽东自己没有和他们一同出国,因为他这时决定准备一两年后到俄国去。
1920年7月,毛泽东从上海回到长沙,8月中旬,便和彭璜、何叔衡等成立了湖南俄罗斯研究会,其宗旨之一就是提倡青年赴俄勤工俭学。他和湖南俄罗斯研究会的友人介绍了任弼时、刘少奇、萧劲光等一批湖南青年到上海进陈独秀、杨明斋创办的外国语学社学习俄文,1921年3月左右,任弼时等分批到俄国留学。
1921年1月,新民学会在长沙开年会时,毛泽东还念念不忘去俄国留学的事。他说:“去年在上海时,曾决定在长沙暂住两年,然后赴俄,现在已过了半年,再一年半,便当出省。”话虽这样讲,毛泽东最后还是没有出国。那时,文化书社的事业,反对湖南军阀赵恒惕的斗争,重任在肩,特别是他在湖南建立了社会主义青年团,又在酝酿筹建共产主义小组。1921年7月,他出席了中国共产党一大,参与创建了中国共产党,回长沙后,创建湖南的党组织,开拓工人运动,他已经全身心地投入伟大的共产主义运动的实践,再也不能实现他的比较强烈的赴俄留学的夙愿了。立足本国,结合实践,开展研究,同时从事当时形势所赋予自己的紧迫的实际斗争的任务,这就是青年毛泽东所显示的宝贵的精神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