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1月28日的《湖南民报》上,刊登了一则《衡山人民公葬岳北农工会死难烈士筹备处启事》,其中有这样一段话:
“我邑岳北农工会被军阀赵恒惕以强压摧残,农工会代表赵炳炎、周德二、廖芳炳、李如英(即李玉邕)四烈士或被惨杀,或被瘐死,于今越三年矣。窃思诸先烈为主义面死埋冤地,其骨虽寒,其血长热。今者国民革命将告成功,无非诸先烈精灵所托而使之然,我辈后死,幸得观成,景仰前徽,倡盛哀悼,爰发起公葬,藉妥忠骸……。”
这段话反映了岳北人民对赵炳炎、周德二、廖芳炳、李玉邕四烈士的无限崇敬和深切怀念之情。
赵炳炎,又名赵子山,别名赵三梭子,生于1900年,衡山县东湖乡东风村汪家湾人。周德二,生于1852年,衡山县松柏桥乡竹山村艾家湾人。廖芳炳,生于1875年,衡山县江东乡龙塘村人。他们三人家里都很贫穷,长年靠佃田、做工、担脚、抬轿为生。李玉邕,1860年生于衡山县贯塘乡枫林村的一户农家。他自幼聪颖,喜读诗书,在清朝末年曾考中秀才。
1923年四五月间,水口山工人俱乐部负责人刘东轩回到家乡白果,秘密创办了农民俱乐部。赵炳炎、周德二、廖芳炳、李玉邕等四人,继彭桂峰等头一批农会骨干之后,在刘东轩的引导下,都成了农民运动的骨干。
这年6月,湖南爆发了谭延闿与赵恒惕的战争。8月,赵恒惕兵败省垣,谭延闿军队进驻衡山。刘东轩等利用这一有利形势,将岳北农民运动由秘密转为公开,并把岳北农民俱乐部改为岳北农工会。他们仿照安源和水口山工人俱乐部的三级代表制,每十个会员公举一名“十代表”,一百个会员公举一名“百代表”,全区的“十代表”公举一名“总代表”。当时岳北有六十来个区,赵炳炎、周德二、廖芳炳、李玉邕分别被东湖、松柏、江东、贯塘、万家町、枫林等区的会员推举为总代表,挑起了领导这些地方农民运动的重担。9月16日清晨,他们四人及其他总代表,分别带领东湖、松柏、江东、贯塘等地的百代表和十代表,兴高采烈地来到白果镇刘捷三公祠,参加了岳北农工会的成立大会。大会通过了改善生活、兴办教育、解放妇女等决议和《岳北农工会宣言》。
周德二是松柏、万家町区的总代表。早在岳北农民运动处于秘密阶段时,他就是农民俱乐部的宣传者。他虽年过古稀,却壮心不已。为了动员农民入会,他不辞辛苦地走遍了岳北山乡,用拉胡琴、唱戏曲、做手艺、跑买卖等力式走村串户,接近农民群众。他善于抓住不同对象的特点和心理,向他们揭露地主豪绅对农民的残酷剥削和压迫,启发他们的觉悟,动员他们参加农会组织。经他串连发动过的农民,有很多成了农工会的积极分子。这些积极分子又学习他的工作方法,串连更多的农民入会。
四人中年纪最轻的是赵炳炎。他自幼爱听《水浒》的故事,为人有豪侠气,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组织领导能力也强,农民都愿意接近他,并推举他为东湖区的总代表和纠察队的负责人。
贯塘、枫林区的总代表李玉邕,虽已年过花甲,但精神焕发,宝刀不老。这个清末的秀才,现在真正有了用武之地。农工会要发出的文书和张贴的宣传品,多出于他和农工会秘书长李渭璜之手。至于农民请他代写租约契据之类的事,他总是乐意帮忙,认为这是联系群众的好途径。他在农工会中威信很高,特别受到刘东轩、谢怀德、李渭璜等领导人的尊重,有事都先要听听他的意见。合影时也要请他坐前排正中的位置。
江东、马鞍区的总代表廖芳炳,曾因带领江东区的会员斗争廖连元而威震岳北。廖连元是江东区有名的地痞恶棍,霸占数百亩水田,依势欺人,无恶不作。1923年10月上旬,当农工会发请柬请他来商量减租退押事宜时,他当着廖芳炳的面骂农工会是“农哄会”,是“一伙没有庙堂的野鬼”。声称他不仅不减租,还要加码,说农工会要退押,他就退佃,“饿死这些砍脑壳鬼”。为了打开减租退押的局面,农工会决定先拿廖连元“开刀”,打掉他的嚣张气焰。于是,刘东轩、廖芳炳等人带领会员冲进廖连元的家,将躲在柴屋楼上茅草堆中的廖连元拖了出来,给他戴上木雕的“猪脑壳”帽,牵着他“嘡、嘡、嘡”地打着铜锣游团,使这个平日如狼似虎的恶棍顿时威风扫地。同时又把他的佃户全部找来,迫使他逐行农工会章程有关实行“二五减租(减租百分之二十五)”和“三成退押(退还押金的百分之三十)”的规定。直等到他逐个退还了佃户的押金,并在减租文书上画了押之后,才率众离去。
岳北农民的斗争,严重地动摇着衡山地主的封建统治。还在农工会刚成立时,他们就向军阀政府要求派兵弹压。到了“减租退押”斗争全面展开之后,恶棍廖连元和白果团防局长赵桂生等便以“岳北遍地皆匪”为词,贿通县长戴敦汉和衡山驻军军官谢国光,调了一个连的兵力,星夜开到白果,包围了农工会会部,砸毁会牌,将刘东轩、谢怀德等领导人扣押在白果镇的一家饭店,准备第二天解往省城。赵炳炎、李玉邕得到消息后,连夜赶来白果镇,于次日清晨在刘捷三公祠鸣锣聚集纠察队员和农工会会员七八百人,准备救出刘东轩等人。但遭到军队的开枪射击,被打死打伤多人。
然而,赵炳炎、周德二、廖芳炳、李玉邕、李渭璜、杨仕润等领导人并没有在军队的镇压中后退,他们一面将农工会牌重新挂上,一面派人向湖南省长兼湘军司令谭延闿请愿,要求释放刘东轩、谢怀德等人。谭延闿写了几张告示,命令部属放人。在刘东轩等出狱之日,周德二、李玉邕协助李渭璜组织了两千多人的欢迎队伍,到离白果二十五里的岭坡坳迎接。农友们敲锣打鼓,鸣铳放炮,一片欢腾。
但为时不久,革命形势因谭、赵战争的逆转而发生变化。这时,谭延闿已败退广东,赵恒惕控制了整个湖南。赵恒惕是白果人,他不能容忍革命的火焰从他的老家烧起。加之廖连元、赵桂生以及其他一些受到农工会惩罚过的地主恶霸,又纷纷赶到省府告状,他于是派了一个营的兵力,由亲信赵和戍带领,于11月25日杀气腾腾地开到岳北,伙同团防局长赵桂生及廖连元等反动势力,首先杀向农工会会址刘捷三公祠。当此危急之际,赵炳炎迅速组织一批纠察队员和农工会会员,手持梭镖、棍棒、锄头等器械,隐蔽在楚南大桥桥头,阻击敌军,不幸赵炳炎中弹受伤被捕,当即被枪杀于楚南大桥之下。
刘东轩、谢怀德等人则带领部分群众,迅即向安源方向转移。敌人在烧毁刘捷三公祠之后,接着向周德二、廖芳炳、李玉邕所在地松柏、江东、贯塘等地扑去。
敌人在松柏逮捕了周德二。当赵和戍、赵桂生用酷刑逼他交出会员花名册时,他仰天大笑说:“要花名册,有!”敌人忙问在哪里,他指着心口一字一顿地说:“在——这——里!”敌人恼羞成怒,把他押到新桥,要当众将他杀害。他面对敌人的枪口,慷慨激昂地痛斥反动派屠杀工农的罪行,并高呼“革命成功万岁!”便饮弹牺牲。
廖芳炳是在江东被捕的。在押往白果的途中,因他沿途大声斥责反动派,被敌人枪杀在道旁水田中,田里的水都染红了。第二天深夜,会员们将烈士的遗体偷运出来,含着眼泪掩埋了。
李玉邕在贯塘被捕以后,敌人因他在岳北的影响大、威信高,怕引起大的民愤,不敢当众杀害,只好把他押往县城,关进监狱,企图动摇他的革命意志。然而他意志坚定,毫不动摇。在狱中,他还向同时被捕的七十余名会员讲革命道理,鼓励他们同敌人斗争到底。后来,敌人把他单独关进一间又湿又暗的牢房,对他进行百般折磨,始终没有使他屈服。久系牢狱,备受摧残,他自分必死,于1924年曾给自己作了一首挽联,文辞如下:
六四岁身首分离,是奇害奇冤奇诬奇诈,只有向阎王一诉;
百余里灵魂归去,愿我妻我子我媳我孙,都来报戴天之仇。
这首挽联的上联是说革命无罪,下联是期望下一辈将革命事业继承下去,这是多么刚强的意志和坚定的信仰啊!
李玉邕于1925年在狱中去世。
四烈士牺牲时,由于白色恐怖严重,岳北人民未能及时举行追悼会。1927年1月5日,毛泽东到衡山考察农民运动,来到白果,看望了烈士的家属,满怀深情地建议衡山党组织开展追悼活动,鼓舞后人的革命斗志。于是,当地党组织成立了衡山人民公葬岳北农工会死难烈士筹备处,并在《湖南民报》上登载了公葬四烈士的上述那则《启事》。2月18日,追悼大会在白果赵氏芳山公祠举行。岳北农民从地主家抬来四具上等棺材,安放了烈士的遗骸。三天后,烈士灵柩,在数千送葬者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向县城进发。从白果到县城有九十里路,沿途各区、乡农民协会均设案致祭,哀声动地。
在悼念烈士期间,岳北农民将危害烈士的凶手白果团防局长赵桂生抓获,押送县城,准备在烈士落葬时就地处决。县知事陈阜源却将赵桂生送往省城。消息传出后,愤怒的群众包围了县署,扬言要将陈阜源抵杀祭灵。迫使陈阜源只得自己披麻戴孝,到烈士灵柩前跪拜致祭,并接受群众的要求,急电省府,请求将赵桂生处死。而公奠烈士筹备处也电告省主席,提出坚决将赵枪决的要求。在广大群众的强烈要求下,赵桂生终于被处以死刑,而另一个个凶手廖连元,也在长沙抓获归案。衡山人民以此告慰四烈士在天之灵。